接待員正在閱讀報紙,頭也沒抬地問:“關于什么事情?”
茱蒂十分客氣地回答:“我有些新聞要轉達給葆拉·菲舍爾女士,只有她一個人可以接收這些消息。”
茱蒂的最后一句話似乎終于引起對方的注意,于是她立刻又說,她會非常感激,希望工會能給她葆拉女士的聯系地址。當然不是她的私人地址,而是她工作的報社地址。
接待員請她稍等,然后去找他的上司。
副會長請茱蒂和安娜到他的辦公室去休息一會兒。茱蒂坐在一張沙發上,上方的墻壁上掛著一張大幅照片,照片上的人手里拿著一條釣到的大魚,一看就知道這個人是副會長。茱蒂把她剛才對接待員的話又從頭至尾講述了一遍。副會長用專注的目光打量茱蒂,然后一邊捋胡子,一邊問道:“您找葆拉·菲舍爾到底是要向她傳達什么消息?”
茱蒂語氣誠懇地回答:“我就是不能夠告訴您,不過請您放心,這個消息對于她來說一定十分的重要。”
副會長神情困惑地說:“我印象中沒有一篇有分量的文章是出自于一個叫做什么…”
“葆拉·菲舍爾。”茱蒂重復了一遍她的名字。
副會長點了點頭,延續自己沒有說完的話:“葆拉·菲舍爾的女人。”
“如果您能夠幫助我們聯絡上他的話,這正好能改變她的情況。”
副會長把旋轉椅轉向窗戶,問道:“小姐,您也是為了這件事來這里的嗎?”
茱蒂扭頭看了看安娜。從她們一到這里,她就沒開口說過一句話。
茱蒂回答:“沒有什么關系,安娜小姐是我的助理。”
副會長一邊起身,一邊表示拒絕:“我沒有權利向您透露我們工會成員的任何資料。”
茱蒂也站了起來,走到他前面,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用一種極其威嚴的語氣說道:
“我要告訴葆拉·菲舍爾女士的消息,只能夠告訴她一個人,這個消息足以改變她的人生,往好的方向,非常好的方向改變。您最好不要讓我覺得,像您這種身份的工會領導在阻撓您手下員工的前途發展。因為,如果是這樣子的話,我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就把您這樣的行為公之于眾。”
副會長笑了起來,他帶著一種近乎嘲笑的眼神看著茱蒂:
“說真的,沒有人敢用這種方式威脅我。”
“是嗎?”茱蒂此時從風衣口袋里面拿出了一個名片夾,從里面拿出了一張名片遞給了副會長。
副會長接過了名片,仔細看了看,隨后他搓了搓他的胡子,又坐回了椅子上。他在電腦鍵盤上敲了幾個字,然后把屏幕朝著茱蒂的方向轉過去。
“您請看,我們的名單上沒有一個叫做葆拉·菲舍爾的女人。我很抱歉。如果她沒有工會卡,我們也沒有辦法找到她,而且她的名字也不在記者通信錄上,您可以自己查證一下。現在,我有其他工作要做。如果除了菲舍爾女士之外,沒有其他人能獲知您那寶貴的消息,那么我就要請你們離開了。”
茱蒂起身,示意安娜跟她一起走。茱蒂熱情地感謝副會長為她們浪費他的寶貴時間,然后離開了工會總部。
茱蒂走在了人行道上,嘀咕著:“也許你是有道理的。”
安娜皺著眉頭問她:“我是你的助理?”
“哦,好啦,別擺出這副臉色,我總得找一些話來應付啊!”
“安娜小姐!還有什么其他的…”
茱蒂向馬路對面行駛的一輛出租車招手示意。
“你的葆拉也許是換了一份職業。”
“絕對不可能,記者對她來說不是一份職業,而是一項使命。我無法想象她會從事其他職業。”
茱蒂對女兒說道:“說不定她也會改變!告訴我那條破街的名字,就是你們兩個一起生活過的那條街道。”
“夸美紐斯廣場,在卡爾·馬克思大道后面。”
“啊哈!”
“啊哈什么?”
“沒什么,曾經有許多美好的回憶誕生于那座夸美紐斯廣場,不是嗎?”
茱蒂把地址告訴了司機。
車子橫穿過城市。這一次,沒有檢查站,沒有鐵幕的蹤影,沒有任何痕跡能讓人聯想到西柏林的終點,或者是東柏林的起點。車子經過柏林電視塔前,只見電視塔如同一支線條優美的箭拔地而起,拱頂和天線沖入云霄。車子越往前開,周圍的景色變化越大。當他們抵達目的地時,安娜完全認不出她以前生活過的地方。一切都是如此不同,仿佛她對于柏林的的記憶一直停留在了一九八九年十一月份的那個夜晚。
“你最美好的少女時光就是在這么漂亮的地方度過的?”茱蒂問安娜,語氣中略帶諷刺,“我現在承認這個地方很有魅力了。”
安娜大聲吼道:“別說了!”
茱蒂因為女兒突如其來的憤怒感到吃驚。
“我又說了什么不該說的話嗎?”
“我請求你把嘴閉上!”
現在,這條街道以前的老建筑和舊房子都被新式樓房所取代。除了公園之外,安娜記憶中的一切完全無跡可尋。
她找到街上的2號地址。以前,這里是一座并不結實的矮小建筑,綠色大門的里面,有一道通往二樓的木質樓梯。安娜經常扶著葆拉的祖母,爬完最后幾級臺階。她閉上眼睛,往事重新浮現。首先是每次走近櫥柜時鼻子聞到的薰衣草的味道;還有總是拉得緊緊的不但擋住強烈陽光,也擋住路人目光的白紗窗簾;接著是永遠一成不變的絨質桌布,以及飯廳里的三把椅子;再遠一點,有一張面對黑白電視機的破舊沙發。自從電視節目只播放政府想要人民知道的好消息后,葆拉的祖母就再也沒有開過電視。最后,房子最里面有一道薄板墻,隔開客廳和她們的臥室。有多少次,安娜因為葆拉輕柔的撫摸而嬉笑時,被她用枕頭悶得差點喘不過氣來?
茱蒂開口對女兒說話,將她拉回到現實:“你那時候的頭發要長一些。”
安娜邊轉身邊問道:“你說什么?”
“你十八歲的時候,留的頭發比現在要長很多。”
茱蒂環視四周,然后說道:“沒留下什么以前的東西,是不是?”
她的聲音變得含糊:“你的意思是說什么都沒有留下!”
“走吧,我們到對面那條長椅上坐一坐,你的臉色很蒼白,需要恢復一下才可以。”
母女二人坐在草坪角落的一條長椅上。草坪上的青草已被孩子們踩踏的發黃。
茱蒂看到安娜一聲不吭,便舉起手臂,像是要摟住女兒的肩膀。可是最后,她的手還是垂落在椅背上。
“你知道嗎,以前這里還有其他幾幢房子。房子門面的油漆都掉色了,從外面覺得很難看,可是里面卻很舒適。那是…”
“記憶中的都是美好的,是啊,很多事情都是這樣。”茱蒂安慰女兒說,“記憶是位奇特的藝術家,它會重新描繪生命的色彩,擦去不完美的部分,只留下生命里最美麗的輪廓和最動人的曲線。”
“在街道的盡頭,就是那棟難看的圖書館的位置,以前是一座小小的咖啡吧!我從來沒見過那么破舊的店。里面的大廳光線昏暗,霓虹燈吊在天花板上,桌子都是防火板制作的,大部分的桌腳還長短不齊。可是,你知道嗎,我們在那家破酒吧里笑得有多么開心,有多么快樂?那里只供應伏特加,還有一種很難喝的啤酒。當店里客人多的時候,我常常幫助老板的忙,身上系著一條圍裙當服務生。你看,就在那里。”安娜說到最后,伸手指著已取代咖啡吧的圖書館。
茱蒂咳了一聲:“你確定不是在街的另一頭?我看到一家很像你形容的小咖啡吧。”
安娜轉過頭看另一個方向。在馬路拐角,正是她剛才手指的相反方向,有一個霓虹燈招牌在老酒吧的舊門面上閃閃爍爍。
安娜站起來,茱蒂也跟著站起來。她沿著街道向前走,越走越快,最后開始奔跑,然而,這最后幾步似乎總是走不完。她呼吸急促,伸手推開咖啡吧的大門。
里面的大廳已經重新粉刷,兩盞復古的吊燈換下了以前的霓虹燈,可是防火板的桌子依舊沒有變化,反而讓店里面充滿一股優雅的懷舊氣息。吧臺還是和以前一樣。這時,站在吧臺后面的一個頭發蒼白的男子立刻認出了她。
店里的唯一一位客人坐在最靠里的一把椅子上。從背后看過去,可以猜出她正在看報紙。
“葆拉?”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