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她從未回避，雖然很少提起。

她家境一般，小的時候則是很窮。

爸媽靠水果攤養活他們，好在隨著年紀的增長家里情況略有好轉，他們搬到新區，那個水果攤也變成了水果店。

如今她也初入社會可以自食其力幫父母減輕點壓力。

可認識周惜年后，她發現有些東西是憑借她自己的力量窮其一生也未必能得到。

周惜年帶青眉參加Daniel舉辦的畫展。青眉對于美術并不太懂，也沒聽說過那些或是知名的或是新銳的畫家，只好緊跟著周惜年。

觀展的人不少，青眉遇到了華信的朱總、還有后來常來往的唐總……

展上有幅芭蕾舞少女的畫，畫的背景是發黑的藍，人物是穿著紅白漸變珍珠短裙的西方美少女，她仰著頭踮著一只腳的腳尖，另一支腿微微向外擺。

青眉頓悟這畫得是《小美人魚》里人魚割破尾巴幻化出雙腿的那幕，那紅、那珍珠是人魚的血與淚……

畫家只是沾光參展的學生，聞言欣喜若狂，當即就要把畫送給青眉。

周惜年隨口開出個讓青眉心驚的價格，青眉將那幅畫供奉為他們愛情的見證。

后來的時間里青眉總能看見小美人魚搖擺著腳尖沉浮，她想要沖破畫框，可那長方就是她的深海，將她桎梏教她痛苦。

等風雨歸于平靜，彼此都認命。

再后來小美人魚成了死物，青眉知曉背后真諦。

她用了很長時間讓自己接受自己早就明白的道理。

那個畫展亦是拍賣會，正式拍賣的時候，周惜年大手一揮便是九位數買了幅水彩，將青眉的靈魂洗禮。

其實青眉在惜年那里占據不過千分之一的位置。

她自幼也算循規蹈矩，沒有什么不良行為。

青眉第一次和周惜年打麻將時贏了大一學費加生活費的三倍，這還是她把考上大學得到的補貼、紅包、助學金都算上的情況下。

后來青眉得知那是惜年在牌桌上為數不多的收獲。耳聽為虛，眼見為實。青眉又被迫跟周惜年上了幾次牌桌，每每提心吊膽，真擔心輸個精光。

她惴惴不安的收下錢，心想以后堅決不能沾染此類不良嗜好。

事后回首想想，驚覺賭竟然是在他身上唯一能控制的。

倘若鐘愛看透人靈魂本質也算是種精神控制的話，那周惜年本人也稱得上黃賭毒兼具的正人君子。

她也曾試著了解心理學知識，卻始終找不到合理的答案，她只能想有些人天生如此無聊。

周惜年的生活可謂是豐富多彩，二人去了成都，回了上海，又去了南京、蘇州、揚州……內蒙古……

時間很快到了青眉十九歲生日。

青眉礙于父母的監視，朋友圈和QQ空間都不敢大張旗鼓，可青眉的室友卻在微博將她的生日會完整記錄。

熟悉的酒店套房，七層的蛋糕和香檳塔，九百九十九朵厄瓜多爾紅玫瑰陪襯著同色絲絨禮裙的青眉。而那烏發雪膚簇擁著的鉆石與藍寶交相輝映的耳墜與項鏈，便是周惜年送青眉的真正的生日禮物。

你甚至可以順藤摸瓜，發現他們早已同居的蛛絲馬跡。

那幅《小美人魚》的畫懸掛在臥室正對面的墻上。

青眉的這套照片在平臺上頗有熱度，幾天下來斬獲不少點贊。出于低調，青眉雖有些不舍但還是讓室友將微博刪除了。

后來父母知曉此事，青眉便也大大方方地公開自己的甜蜜日常，天南海北浪漫滿懷。

可不管劇情多么紙醉金迷，男主角卻始終神秘。

雖然周惜年沒有提起，但是青眉大概能夠從他用的化名以及他出入的場所和他幾個發小零星猜到他的家世。

這樣的人總歸是不希望自己被“拋頭露面”的。

都云“人不可貌相”，他們恰恰相反。周惜年是表里如一的“海水不可斗量”，她則成也容貌敗也容貌。

任誰看到她第一眼，都不會想到她是什么樣的人。

于是一旦深入了解，便更叫人大跌眼鏡。

第一個驚訝的便是周惜年。他承認剛見到青眉時被其外表迷惑，誤認對方是個情場高手。實則青眉天生媚眼如絲，看誰都含情脈脈，倒是他自作多情了。

第二個便是唐總。他剛見到青眉那會，她小病初愈，整個人弱柳扶風的模樣。后來青眉恢復元氣，那堅韌不拔的樣子令他意外。

還有第三第四第五個，孫思杰、金銀粟……

很多年之后青眉依舊感謝周惜年，他讓自己平淡無奇的生活壯麗波瀾。

只是風雨當下，任誰都無法冷靜。

過去很久后青眉都在想，那天要是不看周惜年手機就好了。

事情的起因是青眉和惜年在國外旅游，惜年問朋友要打火機，對方丟了過來，被個身材高挑的女生接住。她步上臺階，給惜年點煙，火光照亮她彎月般的眼睛。

她將打火機放進周惜年胸前口袋，拍了兩下，嫵媚一笑。

“你怎么在這兒。”周惜年問。

她挑挑眉，嫣然離開。

青眉問她是誰，周惜年淡定回答是他的前女友。

嚴格地說，是前前女友。這點莫晚白清楚。

懷疑的種子一旦埋下就只會隨著時間的推移根深蒂固。

從那以后，每當看到惜年用手機——尤其是笑著用的時候，青眉就忍不住猜測他是不是在和別的女孩聊天。最后青眉終于忍不住看了惜年的手機。

當時想，一次，就一次，只要看過她就不會再有任何疑慮。

其實惜年算是個謹慎的人，同時又坦誠得超乎你想象。

惜年平時不愛拍照，他不多的照片根據時間地點人物分門別類，像16年成都南京蘇州揚州內蒙古……像16年6月17—9月19晚白、16年2月8—6月10姍姍……

周惜年從來不怕別人看他手機，尤其是女朋友。

因為未經他允許看他手機的女朋友都分手了。

青眉也不例外。

例外的是，這次理虧的是周惜年。

他們的分開沒有大吵大鬧，只有青眉的眼淚和周惜年的對不起。

他對不起什么呢？他騙了青眉？其實也沒有。

咬文嚼字的話，他充其量只能說是隱瞞。

隱瞞他和晚白曾經的男女朋友關系；隱瞞小葉的確喜歡過他。

除此之外再也沒有了。

那青眉當時在想什么呢？

她也很難說得清。

有句詩是“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她覺得用于描述他們恐怕有點諷刺。

因為這段感情打一開始就是段精心計算的交易。

倒是幾年后網上出了個很火的“圖書館三十秒”文學，青眉覺得跟他們勉強有點符合。

在青眉和周惜年交往的時候，周惜年腦海里會浮現他和晚白的曾經；在周惜年駕輕就熟地洞察青眉全部情緒時，心里想得是：她跟她姐一個脾氣。

可青眉不知道的是，晚白想要什么。

為了錢？就在惜年和青眉正式認識的那天，晚白用青眉換惜年手上一個項目。

青眉和惜年在BJ玩時落水感冒了，晚白打著來照顧她的名義，讓惜年牽線搭橋認識唐總。

可就在青眉因胃病惡心想吐時，晚白正預謀通過冤枉青眉懷孕，把她和惜年戀愛的事捅到父母跟前。

這不是幫她謀求個“正大光明”，晚白比誰都清楚，一旦爸媽知道這件事，只會使得他們的感情加速消亡。

伴隨著雨落，青眉和周惜年的感情也徹底結束。道別的時候周惜年穿了身黑西裝，一如他們初見那天。

恰逢清明時節，青眉想或許這是天意，方便她為過去留個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