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車把靜文送到家門口掉頭走了,靜文走到家門前,從包里掏出鑰匙。正準備啟開那扇老式的高大紅木門時,鼻子一酸,這樣的家,怎么能接進兒子的新娘。
淚水不經她準許,就滾出了眼眶,新娘的話又回蕩在她耳邊,“我的爸媽把我培養成了研究生…”
靜文在心里叫問著,“劉靜文,你又為兒女付出了什么?兒女們想讀研,你又供不起,兒子想討老婆,你又沒錢幫兒子。”
她淚眼婆娑地抬望著二層結構的紅磚墻,別人家都是裝修一新了。別人都說,你家鄭源一萬多元一個月。
她再也忍不住了,一邊哭著,一邊啟開大木門,快步踏進門檻又隨手關上門,跑進房里倒在床大哭一場。
家里也是幾件簡單家具,自從孩子們上高中后,家里連床棉被也買不起。
哭了一會后的靜文想,再不能由著鄭源了,要把他的工資討回來,他也有義務幫兒子。他嫌她也好,她不能向兒女伸手要錢了,她得向鄭源要去。
同時,又在心里罵著自己:你劉靜文逞什么能,還說這輩子不用他一分錢。現在想想劃不來,她不跟著鄭源,倒便宜了他鄭源,寬心了他鄭源。
她轉身爬起來,擦干淚水,坐在床邊點開手機,在瀏覽器里搜索出自己的作品。
瀏覽著發表在網站上的長篇小說,輕聲問著,“什么時候,能賺來兒子的彩禮錢?什么時候,能賺到兒子的婚房?靠兒子自己,起碼要十年后,兒子也難呀!
自從兒子畢業后,靜文像放下了重擔,認為兒子不但帥氣,而且高學歷,肯定能找個好媳婦。
沒想到如今,人才成了廢才,房子蓋過了帥氣,讓窮家孩子,止步婚姻門外,什么時候有了房子,什么時候才有資格邁進婚姻殿堂。
黃梅的話又回蕩在靜文耳邊,在她們分別時,黃梅笑說,她家又回到了解放前,她幾次想把手飾賣了,但她兒子不同意,不要她操心他們的事。
躺在床上的靜文心想,怎么不操心。她兒子鄭凱也說過,他自己賺錢買房子,娶媳婦,要她別操心他的事,只要照顧好她自己,就幫了他們的大忙。
她又在心里叫著:兒子,是媽拖累了你們,是媽無能,媽能不操心嗎?淚水又溢出眼眶。
她怎么不心疼兒子,兒女自小就跟著她省吃儉用,撿最便宜的衣服穿,挑最便宜的食物買。不叫苦,不叫累,自己獨吞辛酸。
向陽一直抱怨,黃梅喜歡比別人老公有能力。這點,靜文更能理解黃梅,她只是不會像黃梅那樣說出來。但她心里也想過,要是鄭源更負責任些,要是自己身體更好些,兒女們不會過著貧困的生活。像鄰居家的孩子一樣,不考取大學,不工作都能早早結婚,父母給他們安排了一切。
誰都不是圣人,而她靜文的兒女就不能這樣安逸地生活著。
吃點苦對孩子有好處,幻想過的靜文,只有自我安慰一下。即刻又在心里叫嚷著:劉靜文,你是該照顧好自己,你快樂,你兒女也快樂,你身體好,你兒女也輕松。
她擦干了眼淚,點開番茄暢聽,在里面選了世界名著《巴黎圣母院》來聽,讓主播去驅趕她的憂愁,帶著她進入她幻想的天國。
國慶第二天,照樣烈日高照,靜文和向陽來到黃梅家,她的兒媳帶著她的兒子回了娘家。
黃梅的家在城西,是一套三室兩居的小產房,在第一層。二十多年前買的,在她兒子結婚前,重新裝修了一番,所有家具都換成了新的,三人當中算她最成功。
黃梅老公朱璋云在婚禮上見過,他熱情地招呼她們坐在白色長沙發。把茶遞給她們后,自己也坐在沙發上,四人都沉默地盯著茶幾上的幾小盤果子,似乎都陌生起來,不知從什么話談起,不知誰先開口。
陪坐了一會后,璋云便起身,輕柔地說,“你們聊,我去做飯。”
他轉身輕步走向廚房,他的步伐沉穩且輕快,聲音也輕柔,瘦弱的身子微微彎曲。黃梅清脆的聲音,似乎壓倒了他的陽剛之氣。
靜文坐右邊,向陽坐左邊,黃梅先笑向靜文,“靜文,你真能生,一下生了三娃,他們在哪里工作?”說完清脆的笑聲在大廳里回蕩著。
靜文認真地回答,“我大女兒在城北小學教書,兒子二歲了,小女兒在武漢教高中,兒子在深圳醫院當醫生。”
向陽呵呵一笑說,“靜文不但能生,還能教,教育局領導眼花了,竟然讓靜文這個人才漏掉了。”好在靜文沒往壞處想,向陽也很坦然地面對靜文。
向陽自我興奮一番后長嘆一聲,“唉,你們的兒女都有出息,我家那個淘氣,專與我作對,常說要逃出我的魔掌。”
黃梅拉著向陽的右手放到自己掌心里,雙手輕撫著向陽的胖手笑說,“你的魔掌不夠威力,你要抓住你老公,而不是抓住兒女。”
向陽把右手抽出,雙手握住黃梅的雙手,呵呵一笑,“你抓了住你家璋云嗎?我家易峰乖的很。”
黃梅一撅M型嘴,一抹鄙視的微笑,掠過靜文的丹鳳眼,使靜文不覺一陣涼氣,透過她的襯衫,讓射進來的太陽,也溫暖不了她單薄的身子。
“哼,他想抓住我,把心思全花在懷疑上,別的男人想方設法賺錢,他想方設方掌控老婆。”
向陽笑說,“只怪他娶了這么漂亮的老婆,不捆在褲腰帶上,怎么放心?現在松開了褲腰帶吧?”
靜文慢吞吞地說:“他還算有能力,一個月一萬多,打十五年工,在萍鄉買了房子,還在南昌買了房子。”
向陽右手拍著黃梅左肩,“知足吧!我和靜文連在小城市立足的余地也沒有。”
黃梅嘆著,“要不是璋云膽小,無能,我們就可以在上海買全款房子,我二姐在意大利買了房子,當年我二姐夫要帶他出去,他偏要守著他的草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