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女閣是個別致的小院,紅墻青瓦,三面都是公主的院落,若是一人孤立無援,必然干不出什么大的動靜。
已是深夜,其他各處陸續都熄了燈,東側宮殿仍是燈火通明。
翌日,遲罌瓔早早就起來了,初來異鄉,睡得并不安穩,還在梳洗之中,便聽得門人來報有客到訪。雙兒將人請進來,只見來人身著淡藍襦裙,頭上簪一根蘭花狀發簪。
見過禮之后,來人說道:“奴婢是德奈公主的貼身侍女安蘭。聽從我家公主的命令,來給圣女送一些絨花。可都是上好的絨花呢!我家公主就住在您東鄰,今日宴會,希望邀請您一同前去。公主還說了,如果您還有什么衣服首飾等需要的,只管同她說。”
遲罌瓔看著送來的絨花,心里泛起一股暖意。畢竟是出到異鄉后第一個來訪的客人,遲罌瓔沒想太多,顯得尤為客氣:“安蘭姑娘,請代我轉告德奈公主,多謝其送來的絨花。圣錦深感歡喜,對其邀請,卻之不恭。”
“那就請圣女稍作歇息,我家公主梳妝過后即刻前來。”
“理應我先去拜訪公主的,怎可無禮?請讓公主稍作等待,圣錦不多時便前來拜訪。”
“諾。”安蘭微微欠身,轉身離開了。
安蘭走后,雙兒繼續為遲罌瓔打理著裝扮。第一次宴會,也是見面會,必定是不能太草率的,因著處境緣故,卻也不能太招搖。梳了一部分頭發上去,簡單盤了個髻,支只金步搖一邊一只,流蘇垂著耳尖。雙兒想了想,挑了一只才送來的白色山茶絨花,斜插在發髻上。其余發絲垂下來,在末梢綁一根白色發帶,垂至衣角。著一身白色鑲金絲的華蓮裙,裙擺是用金絲勾勒的祥云,走起來頗有步步生蓮之感。
略施淡妝之后,遲罌瓔準備出發了:“雙兒,去我的匣子里把那套天鯨白玉玦掛飾取來,用禮盒包好,我們給德奈公主送去。”
轉個彎不多時,便是德奈公主的漱玉宮宮門,安蘭在門口等著,迎接她們進去。
進門走到庭院里,遲罌瓔見一三十有余的女子從對堂走出,著一身深藍色鑲金絲的華服,一頭珠翠穩穩地插在盤發上,舉止端莊,步伐雖快卻極為從容,向遲罌瓔迎來。這便是德奈公主了。
不愧是長公主。遲罌瓔在心里想道。
德奈公主行了一個標準的外交禮,雙手疊放在胸前,彎腰表示敬意:“圣羅圣女,久仰。”
讓遲罌瓔驚訝的是,這是圣羅的外交禮!遲罌瓔匆忙回禮:“德奈公主,久仰。”
遲罌瓔將禮物相贈,隨后二人穿過庭院,行至茶室,坐下喝了一會兒茶。
“圣女初來乍到,想必對這兒還不甚熟悉,不如多來找我們姐妹幾個說說話,日后也有個玩伴。”長公主說話時很是平易近人。
“圣錦也有此意,只是又怕過多叨擾。”
“唉,這話便說的生分了。我們幾個姐妹,依我看,非有哪個是蠻不講理的。到也還有幾個與圣女年齡相仿,小九應與圣女差不多,八弟應也年長不了多少。圣女您和他們啊,應該是聊得來的。身處異鄉,多少有點難處……”德奈公主欲言又止。
“圣錦多謝公主好意。”
“好了,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出發吧,那些小姐貴婦該等著了。”
雕冠馬車,不多時便至宴席處。
全場的目光都向這邊看著,人潮一波一波涌上前,說的無非就是些“久仰”“盛世之私”的話。轉頭就圍成一個圈,各聊各的去了。其中,也不乏偶爾看見一兩個或嫉妒,或羨慕,或譏笑,或幸災樂禍的眼神。一番寒暄,遲罌瓔感覺融不進她們的世界,甚是無聊。
正式的宴席開始了。
女眷們陸續入座時,遲罌瓔的眸光晦暗不明,雖說是今日這場宴會的主角,可她的座位卻被安排在了中等偏下的位置,她盯著為他引導的小廝看了一會兒,盯得小廝全身發毛,最終卻并沒有說什么。坐在上座的德奈公主發現了這邊的情況,看著遲罌瓔安靜坐下,心里暗暗舒了一口氣。其他女眷們也都神態各異,只是此時都不在遲罌瓔眼睛里。
德奈公主首先發表了一番歌頌幽離繁榮昌盛的言論,又借著介紹遲罌瓔的功夫宣揚了一下兩國友好關系。這不免要提到幾個月前的那場戰爭,每一次提及,遲罌瓔心里都是一陣刺痛。
之后便是開宴寒暄,德奈公主不停地被一些夫人小姐纏著抱怨家里長短。遲罌瓔一個人端坐著,偶然抬起頭一望,和坐在她對面的人來了個對視,整個人突然愣住了。
這正是之前給她下毒的那名女子!
她穿著一身青色衣裳,身子略顯單薄,看起來渾身彌漫著書卷氣息,文靜儒雅。見遲罌瓔終于朝她望來,她舉起酒杯向遲罌瓔示意,微微一笑。若不看這張臉,與先前那狡猾清冷的女子身上的氣勢全然不同。
遲罌瓔心下疑惑:“是孿生姐妹,還真是同一個人?”
好不容易宴飲才結束了,接下來便是游園交談,姐妹玩耍的時間,也有一些夫人小姐提前退場了。
德奈公主陪著遲罌瓔閑逛。
通往花園首先經過一條木質雕花長廊,一片青色的衣角在風中飄蕩。
“九妹今日又讀的什么書?”德奈公主向前面的人問道。
又是之前的那女子。她仿佛才發現她們的到來,急急地放下書,對著二人盈盈一拜:“皇姐、圣女,失禮了。回皇姐,不是什么高深書本,不過是些情話本子,《西廂》之類的罷了,切莫又讓父皇知曉了去,他又該責怪我了。”
“好,我不同父皇講,”德奈公主微微一笑,然后轉過頭來對遲罌瓔說,“圣女,這便是小九,雖比你略大一些,也還是個玩伴。”
九公主走上前一步:“千酒久仰圣女盛名。”
在千酒抬眸望向她的一瞬間,她看到的分明就是先前那人看獵物一般的目光,頓時一陣涼意從心底蔓延,整個人都僵住了。好在這一異樣并未讓德奈看了去。她強作鎮定回禮。
“說來也是巧呢,今日宴飲,圣女正坐我對面呢!也算是很有緣分了,不知能否和圣女同游一番呢?”千酒向德奈請求道。
“這樣也好。你啊,一天到晚盯著書本看也不利于身體,不如和我們一同走走。”德奈笑著答應了。
三人走了不多時,見一小亭那兒多人正相聚而聊,見三人走來,她們均看向了這邊。
德奈大聲說道:“今兒你們可算是聚了聚了!”
“那可是托了圣女的福了。”她們打趣著,一一上前行禮。
首先上前的,是一著鵝黃紗裙的女子:“幽離四公主千穗,有禮了。”她的聲音很輕快,半扎發髻,臉蛋圓圓的。
“四妹你也不小了,卻還是這般大大咧咧。”德奈打趣道。
“皇姐這是說的哪里話?咱幾個姐妹,皇姐你最為年長,接下來就是我了。圣女遠道而來,昨日一天未曾見著,今兒要再不熱情些,豈不是失了禮數?”千穗答道。
遲罌瓔淡淡地笑了一聲:“又何必多禮呢?面前的都是各位姐姐,日后還要多多相處,并不是什么外人,還要仰仗各位姐姐們日后多多關照呢!”
千穗大聲說:“這怎么行呢?圣女代表的可是高高在上的神明,我等自要多一分敬畏,哪兒敢逾越呢?諸位姐妹,你們說是吧?”
遲罌瓔有些尷尬,從未見過這場面,好在德奈及時打圓場:“好了,圣女既然來了,便是我們的客人,自是不應見外,只是這該有的禮數還是不能少的。七妹,你也過來打個招呼吧。”
德奈看向人群的最后邊,在亭邊的凳子上,白紗素群,倚欄而坐,漫不經心把玩著手中的一方帕子,卻并不答話。
“七妹?”德奈又喊了一聲,七公主這才弱弱地站了起來。
“皇姐,落兒今日感身體不適,恕不奉陪,先行告退了。”說著,七公主千落靄盈盈一半。
“公主既是身體不適,那便好生將養去吧,可別耽誤了身子。”周圍的人也附和。
“是啊,是啊。”
“公主休息去吧。”
德那也只是微微嘆了一口氣,說:“唉,七皇妹好好休息。”
“我竟是不知七妹身子什么時候這么弱了,”四公主千穗冷冷一笑,“不過放在今日,倒也情有可原。”
現場誰也沒有接話,已經轉身走下亭階的千落靄腳步頓了頓,卻并未回頭,在侍女的攙扶下離開了。
遲罌瓔抿著嘴,一言不發,她現在心里很復雜,沒人教過她如何應對這種場面。
“七妹不適,圣女該不會見外吧?”德奈問。
遲罌瓔點點頭,強撐起一抹微笑。
接下來又是一系列見禮,有了之前的公主做表率,禮節很簡單,流程也快,報的名字遲罌瓔是一個也沒記住。打過了招呼,各自都二三結伴的離開了。
“圣女,各位夫人小姐離席,還等著我去招待,下面就讓小九陪你逛逛吧。”德奈說。
“無妨。長公主事務繁多,也不該把時間浪費在陪圣錦閑逛上。”
“風沉,護好公主。”德奈看向千酒身邊的侍女,侍女頷首。
現在便只剩他們兩個及各自的貼身侍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