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酒抱著遲罌瓔回寢殿。遲罌瓔什么反應也沒有,只是麻木地順從著,看她為自己換衣服,看她為自己擦去身上的血,看她扶自己上床,然后輕輕地關上門,轉身離開。
千酒來到庭院,子獻已經等在那兒了。
她先放了一把火燒了遲罌瓔帶血的衣服,然后問道:“其他都處理完了?”
子獻答復道:“都處理干凈了。”
“暗處的呢?”
“找人引開了。并未造成他們對此處的關注。”
“看來帝君的私衛也不過如此啊,怕是平日訓練沒少偷懶——早就說過,這皇城已經腐朽得不堪入目了——到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把這里收拾一下,再派幾個人過來頂替他們的位置。”
“是。”
子獻回復完后,千酒看子獻還站在原地不走,便問道:“還有事?”
子獻猶豫了一下,抱拳回復道:“屬下有一事不解。花這么大功夫,讓她自己處理,真的值得嗎?”
千酒笑笑:“子獻你這就不明白了吧!我的直覺告訴我,她要是搞清楚了目前身處的位置,真的覺醒了,會給我很大的驚喜。”
“屬下明白了。”
千酒又望向東側——燈火通明的漱玉宮。然后輕聲說道:“皇長姐啊皇長姐,你說你都這么怕黑了,還做這些偷偷摸摸見不得人的事干什么呢?”
那天夜里,遲罌瓔久久無法安眠。千酒始終坐在床邊,為她擦去臉上縱橫的淚水和額上涔涔的冷汗。最后實在沒辦法了,千酒為她點了一支安神香。縱使這樣,遲罌瓔依然睡得不安穩,一直在做夢。
夢里有悔恨,有迷茫,有恐懼,有無奈,有絕望……她一身白衣,在白茫茫的世間行走,突然感到腳下一沉,低頭一看原來是掉入了泥沼。
她拼命地伸出手仰起頭像遠方呼喊,希望有人能拉她一把,卻只見到好多……好多……圣羅的信眾,曾經他們向她尋找救贖,現在他們站在云端,每個人都在對她唾罵。
她好想爬出去解釋,不是……不是……不應該是這樣的!在此向四周一望,卻“只發現一片猩紅。斷了頭的,沒有手腳的,腸子外露的……好多好多,橫七豎八地躺著或堆疊在一起。她聽見好多聲音,她看見好多人,憤怒地,將一柄一柄利劍,刺進她的身體……她最后倒下了——欠了命,總是要還的——這樣也好。
第二天早上,遲罌瓔起床的時候,日頭已經很高了。她扶著脹疼的額頭,向床邊一看,劍匣子安穩地放在一側。“九摶”已經被擦拭干凈了,安然地放在里面。
——原來,昨天晚上,真的不只是一場噩夢。
遲罌瓔掙扎著坐起來,叫道:“雙兒!”
雙兒急急忙忙走進來,端了一盆水放在桌子上:“圣女,您可算是醒了。”
“什么時辰了?”
“稟圣女,已經快巳時了……不過您別急著起來,九公主說了,您可能需要休整好大一陣子。”
遲罌瓔感到很頭疼:“還難為她關心了——可有什么人來過?”
“稟圣女,您不舒服的事奴婢不曾聲張,所以并未有什么人來過。只是院里的那些雜役我看著都很面生,像是……突然都換了一批……昨夜……是不是發生了什么?”雙兒的聲音越說越小。
遲罌瓔一記眼刀橫過去:“心里有數就行。不清楚別問,你知道的越少,就越安全。”
“是。圣女沒事就好。”雙兒輕語。
“阿姆呢?”
“在布置神堂。”
“為我梳妝,帶我去見新來的那一批人。”
更衣時,遲罌瓔特地挑了一身紅裙,上了些脂粉掩飾自己蒼白的臉色,烏發散至身后,簡單綁一根紅色絲帶,盡量讓自己顯得有氣勢一點。
雙兒將院子里的人都叫到了房前。一眼掃過去,一個個低眉順眼,服飾穿著跟先前那批一模一樣,倒真像是來認真服侍她的。然而,他們,真的都只是普通人嗎?
遲罌瓔當了數年的圣女,什么真本事都沒有,唯有氣場還算得上強大。她自知在這一群實力不明的人面前,膽怯即敗,因此更加挺直了脊梁。
“在這兒沒有別人,我是主子,你們是奴才,交代一下吧,你們都有些什么本事?”
為首的一人站出來:“屬下們被派來服侍您,自然您需要些什么,我們就能做些什么。”
“你上前來,走近一些。”遲罌瓔叫他。
他走上前后,遲罌瓔壓低了聲音問他:“那若我想悄無聲息地造一個暗室出來呢?”
這個決定,是經過遲罌瓔認真思慮的。千酒說的不無道理,皇宮中要保身,就得有保身的技能。既然已經有“九摶”在身側,那就將它用好。因此,她需要一個隱秘的練劍場地。
這人聽到這句話,立馬抬起了頭,眼里充滿了驚喜和探究,緩緩說道:“可以,只是工中材料緊缺,怕是會簡陋了些。”
“那沒關系,從今日起,便開始動工吧。就在這個院子范圍內,一個房間大小即可。”
“是!”他隨后退回去,又是那副低眉順眼的樣子。
都是假象!遲罌瓔心里想。
“行了,都散了吧!”遲罌瓔也不愿與他們多糾纏。
等到人都散了,遲罌瓔走進內室:“雙兒,去把阿姆叫來。”
兩個人站在遲罌瓔面前,遲罌瓔看著他們說道:“雙兒,阿姆,現在我們不得不接受一個現實——我們確實是孤立無援。而我現在能信任的也只有你們兩個了。”
“雙兒誓死護在圣女身側。”
“老奴誓死護衛圣女。”
“別動不動就提死的事,只要我們齊心,相互扶持,一定有再回到圣羅的一天的!我們一定要變強大,才能保護好自己,等到回到圣羅的那一天!”
阿姆說:“神堂已布置好,只要圣女誠心禱告,一切都會順遂。”
遲罌瓔看著阿姆,無奈嘆了口氣,阿姆一直都這樣,這如何是好呢?信奉所謂的神明,神明可曾憐惜她半分。可思想上的固執卻偏偏是最難以改變的。
遲罌瓔只得轉頭對雙兒說:“明日隨我一起去逛逛這里的藏書閣吧。”
“是!”
確實,換了一批有些特殊本領的人,有些事做起來確實會方便很多。然而,這一批人不是她的。換了一批雜役,實際上只不過從一批人的監視換成了另外一個人的監視。她必須得想個法子改變現如今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