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平線上太陽升起,森林附近就已經有人行走的身影了,許多母親一早便起來了,圍著談論起家常,周憫月的母親亦在其中,正巧瞥見又要出門的池暮阭。
“暮阭今天也出門啊?很少見你這么頻繁去城市呢,好好玩啊!”余誠很驚訝也很歡喜,年輕的孩子當然要多出門看看新風景啊。
“是啊,和好朋友約好了。”
想到今天可能發生的事情,池暮阭眼底閃過一絲狡黠,朝她們笑了笑過后,輕輕捧著鮮花離開。
另一邊,心情郁悶且倦意不止的陸遲衍走出家門,便見一束燦爛的花躺在郵箱,詫異沖破郁悶,甚至是抓書包的手也一瞬間停住,那束原來應凋零的花再次變回原樣,甚至有超越最初模樣的趨勢,擁有無法被復刻的動人心魄,無比燦爛絢麗。
滿天星擁簇的玫瑰花赤烈而不妖,中間的卡片顯得異常突兀,他伸手取下。
“凋零的玫瑰會再次綻放,真正應該相遇的人遲早會降臨。”
他現在就像是一只擱淺在沙灘的魚,竟有一瞬被潮汐拍打沖刷而不再窒息干燥的錯覺,似乎痛疼了許久的心靈終于有了一絲慰藉。
花似乎在告訴他,苦難的出現并非是他造成的,命運使然,他可以執著分出對錯,卻不應該在不必要的人身上爭論。
那晨風的吹拂,拂平了致命的傷痛,所有人都以為他是為蘇愈眠拒絕自己的事情而傷感,最后竟然是陌生人發現了端倪。
他苦笑一聲,久久回神后才發覺快遲到的情況,卻來不及細想為何池暮阭會知曉自家的地址。
跑到學校后,少年喘著氣向眼前熟人打招呼,身體微微傾斜,發覺朋友后似乎還有一位少女,不同于他們身上的校服,而是常服,看來不是他們學校的人,只是他實在看不清她的臉,她低頭研究著手機。
“還有30秒遲到,這點踩得真好。”時·真·佑·損·坷·友。
“時佑坷,別陰陽怪氣!”
時佑坷、陸遲衍是從小到大的玩伴,關系要好,時佑坷一向是別人家的孩子,上了高中成了學生會的會長,管紀律亦是分內之事。
陸遲衍不想和時佑坷爭辯,他示意時佑坷介紹身后少女,他剛剛看見了她大致的身影,愈發感覺熟悉。
時佑坷翻了個白眼,側身輕拍了一下她,池暮阭裝作驚訝的神情轉身,實則心下了然。
一眼便看出的時佑坷不禁感慨她演技好。
“先生,又見面了。”她眉眼彎彎,興趣盎然地期待他的回答。
“嗯?算了,郵箱的花…”他想起那束花以及夾雜的話。
“我所說的是暫時保管啊,那束鮮花畢竟是你的。”她有一種如果那是無主的花就帶回去養的神情,陸遲衍覺得她可能真的有這個想法。
“那么,你是如何把即將枯萎的變回原樣的?”
“花期不定,就如世事一般難料,奇跡總會出現的,時機未到罷了。”
很有理,但又不合理,陸遲衍實在找不出漏洞來反駁池暮阭的說法,時佑坷點頭,不知道陸遲衍的想法,而他又像是想起了一些事,將陸遲衍拉到一處,以防被池暮阭聽到,或許他不知道池暮阭早知道了,以為自己藏得天衣無縫。
畢竟相處了幾年,一個眼神,陸遲衍就知道時佑坷想問什么,于是陸遲衍將所有事情告訴了時佑坷,陸遲衍本著被兄弟嘲笑的心情說,可兄弟沒笑,只說了句“自討苦吃”便搖頭去找池暮阭。
那莫名奇怪的語氣讓陸遲衍分不清他究竟在說誰,大概就是自己了,總不可能時佑坷對自己緋聞對象蘇愈眠有意見吧。
自認為想清楚的陸某無奈攤手,朝他們走去。
“鹿星野說她一會來找你,聊些事情。”池暮阭晃了晃手機的聊天界面。
“稀奇,那我讓這位‘先生’帶你走走?”
池暮阭真不知道時佑坷什么時候有在驚訝之余還有心思調侃別人的毛病,她當然是無奈向時佑坷擺手表示拒絕啦,而鹿星野正好從一旁挽著她的肩膀,陸遲衍也回到了時佐坷旁邊。
鹿星野是陸遲衍在初中的時候認識的,關系還算不錯,當時時佑坷說她是自己的鄰居,他很快接受了,剛上高中時鹿星野和時佑坷就在一起了,陸遲衍也不意外,他沒想過昨天見過的陌生少女也和他們是好朋友。
“可是我們沒辦法這么快解決事情,你總不能等到下午吧。如果陸遲衍也有意見,就沒辦法了。”鹿星野故作無奈。
“我沒問題,但是,你們今天不用上課?”陸遲衍回神應道。
帶個小朋友閑逛當然沒問題,可身為周一學生黨的時間漫長而艱辛,她應該會很無聊吧,至少獨留她在操場等待,陸遲衍就覺得必定少不了一頓揍。
“有沒有一種可能,我們請假了。”兩人一同從口袋拿出請假條,在陸遲衍面前晃。
陸遲衍徒留沉默,所以他們請假了有大把時間為什么還不帶人,陸遲衍一人在內心吶喊,最終他們向相反方向行走。
??
“差點就真的以為她單純了,她果然和以前一樣精明。”鹿星野失笑。
“只有變成狡黠的鳥,才不會淪為籠里的金絲雀,何況她可是…”后面的話時佑坷沒說出來,鹿星野是懂他的意思的。
窺見世間百態的鹿星野,見證無數祈愿成真與失敗后得出的結論,雖不比時佑坷歷千年來懂得多,但足以讓她生存得更長久。
鹿星野轉身向后望去,與池暮阭對視,她悄悄咪來也有朝鹿星野做了個wink,乖巧伶俐的模樣讓鹿星野無奈微笑,鹿星野不再看她,抬手接住了飄落的槐花。
遠處的池暮阭最終收起了逗弄鹿星野的心思,專注地跟在陸遲衍身后,他也放慢腳步防止她跟丟。
一路無言,只憑清風吹拂雙方,揚起槐花滿落滿地。
突然他停在一棵槐樹下的長椅前,拂去大半花瓣,讓椅子變回原樣,池暮阭了然,上前坐下等待著他開口說話。
他俯下身子與池暮阭對視,就像蔚藍天空與澄澈森林的對峙,沒有閃電火花,有一種莫名的淡然自若,枝葉碰撞若隱若現的響聲,似乎是來自靈魂上的共鳴,有一瞬間他竟忘了要說什么。
“我今天還要上課,你只能先暫時待在這里了,晚點再帶你參觀。”
“好的,先生。”
“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陸遲衍。”她一口一個“先生”,讓他意識到二人還不知道對方的名字,總不能一直這么叫吧。
“池暮阭,我的名字。”
陸遲衍正想著要囑咐她的事項時,一位不速之客出現在不遠處,本來他們可以忽視那人的存在,只是那人的眼神過于炙熱,致使二人齊刷刷地盯著他,但那人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意思,表情帶點不明的嚴肅。
“陸遲衍,你應該知道,三分鐘后要到達教室的吧?”
“自然,沒必要多管閑事吧唐敘。算了,沒必要和你吵。”陸遲衍扶額,實在不理解唐敘突然間的行為。
陸遲衍和唐敘是學校公認的死敵,兩人在各方面都會針鋒相對,陸遲衍也不知道到底什么開始的,在傳出緋聞的時候兩人關系直接惡化,因為唐敘喜歡蘇愈眠,陸遲衍的解釋無用,所以唐敘是信了他喜歡蘇愈眠的。
他直起身看向唐敘,冷漠占據眼底,池暮阭看著兩人,再結合鹿星野的說辭,她似乎大概知道了某事,笑得更深卻不達意。
至少,唐敘的出現打攪了包括他在內三人的情緒。
思考幾巡,陸遲衍打開書包,翻出幾顆糖與幾塊餅干塞到池暮阭手中,又撕了張便利貼粘在旁邊的位置上,上面赫然寫著他的名字班級,甚至是聯系方式,萬一走丟了,她還可以自己找回來。
“我不是小孩子了。”池暮阭好笑地看著他一系列的行為。
“…反正有什么事找我,別亂跑。”陸遲衍沉默了會。
少女點點頭,陸遲衍便放心沖向教學樓。
原地站著的唐敘一直盯著她,似乎在期待什么,又或者想窺探森林的內部,然而他沒有那種能力,池暮阭朝他點頭后便沒有看向他,而是靠在長椅上仰望“飄雪”,肆意感受來自自然的氣息。
直到唐叔轉身離開,她才看了他一眼,搖頭長嘆一口氣,而后又變回原樣。
尋常但又特別的是,陸遲衍再次換到窗邊的位置,曾經是為看那萬物繁華與喧鬧青春之生活,然而某次的不經意,他發現這個方位能遇看見山上的銀杏樹,于是換座的情況更為頻繁。
當時他后座的人瞧見他看的方向恰巧有蘇愈眠的身影,就此成為緋聞的導火線,等到他知道時已經到了無法收拾的地步,澄清也被當作羞澀。
臺上的數學老師講得火熱朝天,臺下后門某個女生偷摸地溜到座位,熟悉得讓人心疼,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老師淺淺陰陽了幾句倒也沒說什么,陸遲衍為她拉開椅子,應該算是半個同桌了。
“喲小老弟,怎么還往這里坐啊?”
此話一出,估計昨天的事情都傳遍整個級了,陸遲衍無奈笑著,雖然在他人看來更像是苦笑,林峪也拍了拍他的肩膀,以表安慰。
“之前不懂顏控對美貌的癡情,今天遇到了一個完全長在我審美上的美女,哇哦,真的絕了啊。而且我上去打招呼,她還送了朵花給我…”說著順帶攤開手掌給陸遲衍展示那朵花。
話癆林峪一見到熟人就停不下來,本來就想炫耀自己多幸運的,結果說著便兩眼后光,變成了星星眼,但在陸遲衍毫無波漾甚至有些嫌棄的表情注視下,她敗下陣來無語的翻了個白眼,收回了花,盯著臺上老師發呆。
那是槐花,池暮阭待的位置有一棵很大的槐樹,陸遲衍腦子閃過這個念頭,懷疑林峪見到的不是別人,是池暮阭。
陸遲衍按準十分鐘望池暮阭大概方位一次,然而就在下課10分鐘前,他再次看向操場,原本坐在樹下的少女消失不見了,他差點拍案而起,動靜說不大也不小,至少全班人都能聽到,眾人目光聚集在他身上,緊張與尷尬讓他無地自容。
陸遲衍不知為何自己會如此緊張,應當是因為自家好友的托付吧,他沒發覺自己之前無論遇到何事都能冷靜下來的性子,現在卻怎么也冷靜不下來。
風還在吹,花還在飄落,短短十分鐘漫長得令他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