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喝藥了。”

鳳梧宮內纏綿病榻的皇后，神色淡淡的喝著藥。

“陛下。”

耳邊傳來奴仆的聲音，皇后抬眼，是皇帝，兩人互相看著對方，也不說話，片刻后，皇后心中苦笑一聲，揮退婢女，“你來做什么，看我笑話？”

“偏要如此嗎，昭蕓？”永和帝上前，對上了皇后通紅的眼睛，怔了怔，伸手去抹她的眼淚。皇后“啪”地打開了永和帝的手，她向來都是如此。

“……”永和帝摩挲著自己的手，淡淡地收回了視線，“你好生歇息。”說罷，便離開了寢宮，皇后側過臉，什么也沒說。

——

在國師的懇求下，皇帝同意了他們徹查皇宮，為的便是找出那只惡妖。雖然聶以擇已經背著他先開始了。

——

“你不是要去找那只惡妖嗎？這么悠閑，跑了怎么辦。”陳真拿著羅盤在皇宮內走動，“其實這皇宮妖氣很重，這永和帝說的也對，皇宮這么大，有妖也很正常，這抓起來要費一番功夫。不過還好我們不是專門清理，就抓一個，就是不好找。”

“唉，要不是為了你我才不會看你那個爹的臉色。你先去其他地方找找。”

“跟你一起吧。”聶以擇負手走著。

“誒，”陳真神神秘秘地道：“聽說你和那個淑妃頗有淵源啊。”

“嘶，”見他沒回話，陳真“咳”了一聲。“你這次專門和我們出來做任務，就是為了你，你回去必須把四師叔給你的丹藥分我一份，還有答應其他師弟的靈石。”

聶以擇“嗯”了一聲，突然快步走，“師兄，跟上我。”

“誒！等等我啊，咱們不得循序漸進嗎。”陳真連忙跟上去。

“我去，”陳真趕到時發現聶以擇捉住了只大妖。

“哇，是只千年狐妖，得金丹了吧。師弟還好有你，不然我可抓不到。”

“師兄來收了它吧。”聶以擇將狐妖鎖在陣里。

“哦，好嘞。”陳真掏出收妖鏡。

突然，聶以擇拍上陳真的肩膀。“師兄，”他將手中的小玉瓶遞給了陳真。

“師弟，你這是……？”這不是辨別那惡妖的精血嗎，給他干什么？

“三師兄，試一下便是，這狐妖黑氣這么重，肯定有不少人命，說不定就是害死我妹妹的兇手。”聶以擇語氣淡淡。見陳真不收，他聳了聳肩，又拿回玉瓶，將其中僅剩的一滴紅色液珠浮出，打進了法陣。

只見那滴紅色液珠幻化出絲絲縷縷細長的紅線，竟一轉彎兒，飛過幾人，直直的向正在和女兒回宮，路過此地，離得還有點遠的淑妃刺去，纏繞、束縛住她的雙手。

“啊！”淑妃驚叫出聲，四周宮人也驚住了，聶寒蟬連忙去扒這紅線，卻傷了手。

這是湘禾公主死去時，國師從她心口處取出的精血，此時竟化作孽線，飛過去纏住了淑妃的這雙手！

眾人驚呆。

“那只妖，是淑妃？！”陳真訝然。

“淑妃娘娘，竟然是妖怪！”里面有一宮人驚呼出聲。

聶以擇表情不變，仿佛他已料到結果。

陳真愣了愣，隨即瞪大了雙眼。所以，誤打誤撞？

淑妃即使是見過再大的場面，此時也不能冷靜。

“仙師，你們這是做何！”

“狐妖，還不現出原形嗎，借著淑妃娘娘這層皮囊為非作歹，你膽子好大啊。”聶以擇淡淡道。

淑妃對視上聶以擇戲謔的眼神，心下一陣發冷。

“你是在說笑嗎。”淑妃嗤笑一聲，“本宮雖不知這東西為何纏上來冒犯本宮，但本宮連自己是人是妖都不清楚嗎，你這番話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聶以擇笑了，“還在裝嗎，看來你道行不淺啊。”

陳真反應過來，連忙拿出羅盤往淑妃那兒一指，果然有反應。

他震驚，不解，隨即腦補一陣，恍然大悟。

他施法，畫了一個法陣，淑妃心臟猛然一陣收縮，差點喘不上氣，不受控制地被吸了過來。

聶以擇冷眼看著。

她趴坐在法陣上，和聶以擇對視上。看見聶以擇對她挑了挑眉，還勾了勾唇，挑釁意味十足。淑妃吐了口血，痛苦地死死地盯著聶以擇。

“聶以擇！”淑妃憤怒，“是你，你做了什么！”一定是他，他這次回來，是來找她報仇的！

在還在二皇子府中時，這孩子就總是私底下對她表現出惡毒的樣子，她雖然從不計較，但也記下了。只是后面愈演愈烈，她便把聶以擇送去佛寺修行，只不過讓他撞了大運，被仙者瞧上，去了仙門修行。

他一定記恨著她，想殺了她！

淑妃即使現在想做些什么，也無能為力。

“是狐妖！”

眾人看著淑妃在痛苦地尖叫中幻形，場面十分割裂扭曲。一陣骨頭的“咔嚓”聲散去，一只被血染紅了的狐貍懨懨地趴著，不知死活。

陳真面色凝重，“事關重大，容我去稟告皇帝。”

在路上竟然遇上了永和帝，他連忙上前將事情告知。結果永和帝怒極攻心，竟吐出一口血來。

“陛下冷靜，淑妃已經被狐妖殺害，現在的淑妃是狐妖偽裝的，陛下切勿大動肝火，龍體為重。”陳真急忙解釋。雖然這也是他瞎猜的，但似乎也只有這個理由。

永和帝擦了擦嘴角的血，神色暗下來，“此話當真？”

陳真一聽可就不樂意了，沒回他。

永和帝斂下神色，揮了揮手招來一旁的太監，“傳旨，狐妖作亂，危害后宮，淑妃遭受這無妄之災，朕心痛，愧對典將軍，即刻起，追封淑妃為典貴妃。

至于這狐妖，交由浮生宗處理！”

永和帝心中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想法。他只覺得終于擺脫掉了這女人。

他討厭淑妃，她和典藺，事事壓他一頭的好同窗，長得太像了。

典藺，淑妃的哥哥，不過典藺長得更為柔和一些，像淑妃的母親。淑妃更像父親。但這并不耽誤典藺有著嗜血將軍的稱號。

永和帝又想到劉昭蕓，臉上閃過痛苦，神色腦海中是那雙通紅的眼眸，痛苦憔悴的面孔。五年前，他選擇了逃避，去了其他妃嬪那兒，宿在了兇手寢宮，獨留她一個人在痛苦中凋零。

永和帝甩袖，徑直去向鳳梧宮，看也不看陳真一眼。陳真聳了聳肩，這皇帝真是神經。

聶以擇對于眼前的亂象充耳不聞，他看向被宮人拉著摁下的三公主，提劍要了結淑妃的國師，還有急忙將國師拉住的三師兄。

或許，還有他那毫不知情，知道“真相”后大發雷霆的皇兄。

對了，還有那個狗皇帝。

哎呀，他好像騙了所有人。不過母后肯定很高興就對了。

這才是他的目的。

五年前，他得到妹妹的死訊和不了了之的結果，便一直在通過各種人脈追查，還真讓他知曉了所以然。

妖族一狐族親王為尋煉丹藥材——七竅玲瓏心，尋遍六界，最后在凡間覓得那七竅玲瓏心，這七竅玲瓏心，正是從湘禾體中取來。

他無法接受真相，又無法報仇雪恨，整個皇室都不足以抗衡妖界一個親王。可花費兩年時間，他總覺得無論如何得給父皇母后一個交代，懷著忐忑的一顆心，他回到了皇宮。

他看到的卻是什么？看到的是面容蒼白，久居病榻的母后，和留戀他所，背信棄義的皇帝，凄涼的鳳梧宮僅為帝后獨守，妾的宮中其樂融融，刺痛了他的眼。

淑妃？

呵，趁人之危的第三者罷了。無論是當年，還是如今。

或許真相已經不那么重要了，那就讓他發揮其他價值吧。狐妖，同這淑妃挺配的。

他只需略施小計，淑妃便成了那只殺死湘禾的惡妖。這就要提到他偶然在一個秘境里得到的東西——幻蠶了。

他當時被妖獸追殺，深受重傷，跑到一個山洞中，那洞中白網密布，他以為是蜘蛛精，結果竟是一白蠶。

那白蠶為了趕走他，竟爬進網上死去的白狐中，那白狐直接復活和他打了起來，他打不過就跑，結果撞上了外邊守株待兔的妖獸，他往天上飛，那白狐和妖獸打了起來，最后妖獸把白狐吃了，結果妖獸竟七竅流血，白光一閃，成了一只白狐。

從未見過這么奇怪的場面。

他守在洞外，吃了療傷丹藥，又進了洞中，白狐已經不見了，只剩洞中央吊著一個繭。他把繭帶走了。

回去宗門藏書閣查閱了一番，在古籍中知曉了這東西叫幻蠶，據說是神獸銀梨狐的伴生物，銀梨狐一族滅絕后幻蠶未死，只是遺落在不知何處，一直在找尋銀梨狐一族的身影。幻蠶喜愛同白狐生活，因為白狐長得像銀梨狐，但也喜食白狐，書中特別標注了幾個字，寄生、偽裝、牽制。有關幻蠶的記載只有半頁，最后莫名寫了幾行小字：幻蠶可能就是銀梨狐？

之后他又在一古籍上知道了幻蠶曾經被妖族得到，但最后寄生在妖族一老者上，化作一條白狐跑了。若被幻蠶寄生，便會變成一只白狐。最后寫了幾句：若得幻蠶，小心被寄生，即可有大用。

最后他總結了一下，是個很雞肋的東西。因為書中寫的作用他都不需要。但他對這寄生、偽裝很感興趣。他想到淑妃，覺得她可以當一個試驗品，便悄悄找她，將幻蠶連帶著繭丟進她體內，發現淑妃確實布滿了妖氣。不過破解偽裝的話，應該可以用術法或者幻蠶自己催動吧。可以試驗一下。

現在試驗成功，收妖的術法還是有用的。看來這幻蠶的確很有意思，不愧是神獸的伴生物。他可以在那本書再補充一下幻蠶的作用。想到這兒，他偏頭道：

“師兄，你們多久回宗門？”

“啊，”陳真剛把國師敲暈，國師年邁，情緒不宜過激。

“等會兒便回，我拿個收妖鏡。”

他從乾坤袋中掏出了個八卦鏡。

“仙者！”

眾人轉頭尋聲望去，竟是三公主。

“這是妄下定論，請明鑒！”

聶寒蟬不可置信，她不清楚這群修士是怎么斷定她母妃是妖，但他們絕對是在助紂為虐！她看向聶以擇。

是他。

聶寒蟬緊咬著牙，突然想起來什么，看向聶以擇，“在一開始，你是怎么斷定我母妃是狐妖的？這一切看著，似乎一切都是你的安排！”

聶以擇挑了挑眉，看向聶寒蟬，神色發冷。

“皇妹可別亂說話啊，怎么還懷疑起我來了，這狐妖的妖氣都溢出來了。”

“看在你年紀小的份兒上，我不跟您計較了，皇妹。”

“你在質疑我師弟，一個金丹修士的能力？區區一只百年狐妖，她即使偽裝得再好，也瞞不過金丹修士。”陳真面色冷了下來。“她已經不是你母妃了，她是一只妖！你的母妃已經被這只狐妖給殺了。”

“血口噴人！”

“殿下，”瑯竹捂住聶寒蟬的耳朵，“殿下，咱們回去好不好，那只狐妖不是淑妃娘娘。”

陳真看著聶寒蟬，嘆了口氣。“這種事，小孩子受傷最深。”

一旁的聶以擇嗤笑：“別管她。”

陳真點頭，舉起了收妖鏡。

聶寒蟬愣愣地看著陳真慢慢舉起的收妖鏡。她松開手飛過去搶他手中的捉妖鏡，一群宮人連忙沖過去將她拉走。

聶以擇過去直接打暈了她，吩咐宮人帶走。

陳真搖了搖頭。一個小法術，聶寒蟬手中的捉妖鏡便飛回了陳真手上。

聶以擇勾唇，他知道淑妃還醒著，只不過已經虛弱得連眼睛都睜不開了。他用神識和淑妃建立起對話。

“痛嗎，惡心的女人，我現在恨不得現在立馬送你下地獄，但我要折磨你，去了鎖妖塔，可不就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內心早已崩潰的淑妃費力睜開眼，看著收妖鏡對準自己，她突然在聶以擇的神識里大笑起來，哭著笑著，“聶以擇，你是在報復我嗎，你果然跟你那庶出的娘一樣上不得臺面，凈使一些腌臜手段！”

聶以擇聽見這話，瞇了瞇眼，在神識里輕聲道，“著急去死嗎，等著，你女兒會來陪你的。”

淑妃瞳孔震縮，“你敢！你就不怕因果報應嗎！”淑妃大聲吼道。

“好吵。”聶以擇關了神識通道。

“師兄，趕緊收了妖，我趕著回去找我母妃說說話。”

“你先去你先去，這邊有我。”陳真又拿出收妖鏡。

“狐妖，用你的余生懺悔你所犯下的罪孽吧！”陳真施法。

“……”收妖鏡的八卦圖騰轉了幾下，將白狐收了進去。

聶以擇看著點了點頭，原來幻蠶還能瞞過收妖鏡，看來這女人已經成為妖族了，也不知道她會不會化形，到時候還可以在書上多補充補充。

“收工收工。”陳真將收妖鏡放回乾坤袋，“對了，師弟，你得跟你父皇說說，三公主還小，不要牽連了她，記得你們皇宮挺亂的，一般喜歡墻倒眾人推。”

“牽連？”聶以擇笑了笑，將陳真推著走：“人家三公主可是天降祥瑞，誰動得了她。好啊。此事，等會兒我會向父皇告知的，一定＇好好＇安頓她。”話音一落，兩人也走遠了，眾人也散開。

——

“以擇，此番一別，定不知要多久才能相見了。”聶鶴宸同他們一行人道別。

“保重，皇兄，照顧好母后，下次回來希望一切都安好。”聶以擇又道：“不過，父皇可有提及三公主？”

“未曾。”

聶以擇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樣子，“那便是不愿管了，早點讓國師處置了，免得徒生事端。”

“記得一起扔去妖界鎖妖塔，她母妃還不夠那些妖怪塞牙縫。”聶以擇心情頗好地勾唇。

聶鶴宸點點頭，看著聶以擇這幅蛇蝎般的樣子，心下五味雜陳。皇弟剛才私下，同他告知了真相。他很憤怒，將他痛罵一通，最后無奈，也只能替他保密。

——

“陛下。”

“嗯，”永和帝正在案椅上挑選珠寶，興致正高。他招來一旁太監，“這些，全送皇后宮里去，通知朕今晚過去。”

“國師有何事啊？”永和帝抬頭。

“皇上，二殿下已隨浮生宗其余人離去。”

“嗯。”

“聽聞陛下打算將兩位公主都送去佛寺，但依老臣看，三公主乃永和國祥瑞，不如依舊留在宮中。”

一提及淑妃，永和帝面色不佳。

“哼，別扯這有的沒的，什么祥瑞。”有國師從中作梗，加上皇帝對皇后眼下是十分愧疚，免不了遷怒旁人。

“不必搞什么彎彎繞繞，國丈，按著你的心意來便是。”永和帝也明白國師的那些心思，揉了揉眉，并不愿管。

聽見這話，國師了然，拱手便告退了。

這是永和帝在向皇后示好，或者是補償。

唉，可是他女兒受的傷，早已補償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