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番的寒來暑往,在季節的交替中三年的高中生活接近尾聲。高考,從入學第一天就被老師深深刻在腦子里的詞,那么抽象、那么可怕、而又那么期盼,期盼著早一些渡過這一劫,管他什么名落孫山、幾世輪回。
考前的動員大會過后,四層的高三教學樓的走廊上站滿了學生。大家瘋狂地撕扯著各種隨堂測驗、各種周測月測試卷、各種學習的報紙、各種參考資料,撕的粉碎,從高處拋下簡直壯觀極了。這一幕幾乎在每年高考前都會上演,那是被長期禁錮的釋放、那是對青春歷程里最不滿的宣揚,那又或許是對未來一種無奈的迷茫。在高一高二的時候,他們總是在遠處靜靜地看著這大規模的、瘋狂的表演,設想著自己在那一天到來時的心情和狀態。如今真的輪到自己了,再回首看看對面呆呆的高一高二的學弟學妹們,宛若是昨天的自己生命力充滿了各種的不解和期待。
樓下保潔的大爺看著那掃不盡的紙屑碎片,向樓上望著搖了搖頭算是灰溜溜地扛著掃把走了,三輪車都沒有推走。年級主任更是在樓下轉了又轉也跟在保潔大爺屁股后面離開了,那樣子看上去像是在安慰保潔大爺,別跟這幫瘋孩子一般見識,我壓抑了他們三年了,讓他們爆發一下宣泄宣泄,待會兒我跟您老一起打掃衛生。
此時,大家的心情是復雜的,平日里對高考的恐懼和緊張在這一刻反而都釋然多了,更多的則是為考后大家的分別或未來的歸宿的未知而憧憬并傷感著。
包子、曉玉、丁寧、王川、齊申也都在撕扯著同學們丟在走廊的各種紙張,林若也偶爾捧起一堆他們撕扯的碎片從三樓灑下,漫天的紙片一閃一閃緩緩落地,用這種方法排解壓力真的是再好不過了吧。大家都在參與的熱鬧的場面卻沒見劉離的身影,林若轉身回到教室,只見他獨自一人望著學校大門通向主教樓的大道發呆,他沒有轉身,似乎感覺到林若的氣息“林若,你說,我們大家高考過后還有機會在一起學習、侃大山、一起來回學校么?”
林若……“唉……劉離啊,你說,小時候的你那么混,怎么現在卻那么多愁善感了呢?”
“你怎么到現在才問這樣的問題啊?高一你知道的時候沒覺得奇怪嗎?”
“嗯……是覺得奇怪,可能我不喜歡八卦吧,不過今天再不八卦,萬一以后沒機會如此坦然的促膝長談了呢?”越是傷感林若卻越是故意地刺激著劉離那畏懼分別的脆弱的心,或許在林若的心里,男人不該這樣。換來的是劉離的苦笑。
這一天林若靜靜地坐在靠窗的一個課桌上,劉離趴在窗戶上望著學校的一草一木不緊不慢地講述著自己這些年來的境況與經歷。從他的出生、姓氏、小名兒的由來、娘的勤勞善良、姥姥的慈祥、舅舅的嚴厲、哥哥如何的優秀而放棄大學夢、姐姐是如何的聰慧而把上學的機會留給了他、以及他們小時候那并不多見的一起玩鬧和偷看電視等等,他的童年、少年一切的點點滴滴,直到整個教學樓變得安靜甚至寂靜。
林若雙臂環抱著膝蓋,頭貼在膝蓋上側向窗外的風景,就這樣靜靜地若有所思地聆聽了好久。這也讓她深切的體會到一個人的成長環境對性格的影響是多么重要。
“劉離,其實,我覺得異于別人的經歷應該是人生的財富。也許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吧,我估計我和大部分同學的童年幾乎換個名字就可以粘貼復制了,還有不少原本就被父母設計好的劇情,我們一步步乖乖地走來。我覺得你應該為自己小時候的磨難感到自豪,人生路上的每一個生命體本來就被命運賦予著不同的經歷,有苦難必有幸運、有痛苦必然會有愉悅,我們應該樂觀迎接每一次未知。就像你眼下感嘆的分別,我們的根都在這里,即便是明天我們各自天南海北到了各自的學府,即便是未來我們在不同的城市各自奔波著前程,但我們的父母在這里、我們的情誼在這里,這里是我們每年都要相聚的地方。不是嗎?”
劉離慢慢地轉過頭凝視著林若,他內心萬分的感激,這偌大的校園,成千上萬的人海中,只有林若最懂他,但,也不懂他。
兩天的高考在莘莘學子那緊張、焦慮、急切的情緒中終于落下帷幕,從此每一個人的未來幾乎會被下好了定義。不出意外的話,跟這幾年不計其數的測驗考試一樣,王川應該還是宿舍里分數最高的,次之應該是林若,劉離和包子、曉玉估計不相上下,至于齊申和丁寧么,據說他們的老爸老媽已經給他規劃好了生意之路,這高考對他倆來說只是重在參與,給自己的高中生活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而已。
三年以來最放松的一個夜晚來了,在齊申的提議下大家決定去找個飯店放肆一次、痛快一回,權當是王川林若的慶功宴、權當是為齊申丁寧經商指路踐行、權當是提前預祝包子和曉玉能在一起吧。這一晚除了齊申其他人都是第一次接觸到酒,在酒精的作用下不一會兒功夫這些初次喝酒且不勝酒力的大孩子們便都感覺眼神有點飄忽不定,也就是在這一次劉離知道自己對酒精過敏,他甚至都沒有林若和曉玉喝的多,但極其難受的感覺讓他抬不起頭來,但意識卻無比的清醒,趴在自己的胳膊上眼淚流出又在不知不覺中擦拭。
特殊的夜晚,縣城大家小巷大小的飯店幾乎扎滿了高三剛參加完高考排泄壓力的學生們,這一夜,老板們都不打烊。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大家都漸漸地清醒,也都在不停地聊著這些年所發生的有趣的事情。只有包子在借著微醺的醉意拉了三個椅子拼湊了一個臨時的床躺下便哼哈地打起了呼嚕。
“就那個死包子,我跟你們說啊,別看人胖,哪個班級里不得有個死胖子對不對,咱得感謝人家帶給大家歡樂是不是,我覺得啊,劉離這貨天天多愁善感的,王川這貨滿腦子就一個名大學,我這三年能有一半時間待在宿舍?要不是想著人肥包子我都懶得回去,哈哈,太無趣你們”齊申依然有點口齒不清地調侃著已經躺在旁邊的包子。
“你還真別說啊,這貨在我們宿舍好多奇葩的事在學校里啊都不好意思跟你們講。有次吧……”
“不行不行,這個我來”齊申打斷了要給大家講宿舍趣事的王川,劉離在旁邊已是掩面大笑。三人這是不約而同地想到了一些同樣的事情。
那是在高二的時候,冬季的早上冷得瑟瑟發抖,確實沒幾個人能有強大的意志力在睜眼醒來的瞬間就即刻起床的,對比馬上要跑上操場做什么僅是伸伸懶腰的第八套廣播體操,那溫熱的被窩有著太大的魔力了。宿舍里習慣一起起床一起奔往操場,在網吧通宵回到宿舍的齊申是最精神的一個了,大聲呼叫著大伙趕緊起床。睡得迷迷糊糊的劉離和王川聽到齊申已經通宵回來便知道時間確實不早了,再不起就真的來不及了。劉離和王川緊晃著腦袋使自己盡快地清醒多點,下鋪的包子卻懶懶地坐起來繼續睡著。劉離示意齊申去整整包子,主要每天都是他拖后腿,遲到了要被點名罰站,因時間趕不上未到的還要寫檢查。
齊申會意,坐在包子的床邊推晃著他,這才懶懶地摸索著褲子磨磨唧唧地穿著,但卻依然不睜眼。齊申心想真是服了這貨了,伸手過去把他的兩個褲腿系在一起,心想的是我讓你穿,讓你再不睜眼。結果是齊申輸了我們也認輸了,只見包子依然閉著眼睛手提著腰帶只是一個勁兒地蹬踹著,無論怎么樣腳都伸不過去,但卻依然頑強地嘗試著。
大家真的是哭笑不得、欲哭無淚啊,直急的齊申掄起枕頭砸向他,你大爺的萬年不遇的奇葩玩意。這下包子才睜眼瞅了瞅被系住的褲子,嘴里還滿是說辭,說什么看來你們還是不急,你們這不耽誤工夫么,要不是你們惡作劇咱現在都在操場了。這絕對不是人間物種,主啊趕緊收了去吧!
另一次,是在一次下晚自習后。回到宿舍都脫去校服,只穿著秋衣秋褲,大家都在忙著洗漱,包子坐在床邊擺弄著齊申的隨身聽,把電池取出來疑惑地看著,齊申你這玩意真費電,昨天剛買的電池吧,又沒電了?齊申不耐煩地看著他,白讓你聽你還羅里吧嗦的,你這是想什么呢,能用一天以上的算是好電池了呢。包子把電池擱嘴里一點一點地咬上一遍,咬的還要均勻保證電池整體圓形的形狀不至于裝不進去。這種方法幸運的話還能讓隨身聽再唱上半個小時。
坐在包子對面正在洗澡的王川疑惑地看著包子的腳踝,那是什么玩意黑不拉幾的。于是大家都順著看過去,就像是一個黑色的大水管側面開出的一個支管兒一樣,確實費解。包子也在大家疑惑的眼光中把他那船一般的大腳丫子搬到桌子上,定睛仔細瞅了又瞅。先是包子自己笑了個岔氣兒,而后又是搞明白情況的三人笑的直不起腰來。那是,因為襪子的腳后跟破的洞太大了,以至于早上慌亂中直接從破洞中穿了過去,剩下襪子口這一截兒杵在腳踝處,居然就這樣一天也沒有發現。
齊申繪聲繪色地講述著,過程中還模仿著包子的憨態甚至講到興致高處還又再現一遍如何掄枕頭的動作,直把大家逗得啼笑皆非,曉玉和丁寧邊笑邊擦拭著笑出的眼淚,劉離也在擦拭著眼淚。
此番大笑之后,平日里最頑劣的齊申表情忽然變得嚴肅,大家也都靜了下來看著他,他兩手分別搭在劉離和王川的肩上說道:“還記得那次你們路過網吧幫我扛事兒么,說實話,那個時候看到你們路過心里真沒打算你們能幫我的,你們平日里都省吃儉用、好好學習,打架斗毆這種事你們確實做不來,再說了要是鬧出什么大亂子請家長,你們就為難了,但是你們夠意思,就沖這事哥們念你們一輩子。”
是啊,那種幾乎不敢跟自己聯系上的事情怎么能忘記呢。在一次周末,大家相約著一起壓馬路透透氣,路過一家網吧附近時,只見有近二十人在追趕著一個人喊著惡狠狠的極端的話。包子最先看到是齊申在被追打著,于是劉離、王川、包子丟下身邊的林若和曉玉一邊往人群跑一邊喊著回學校找老師和同學。
三個農村來的孩子,硬著頭皮擋在了齊申的前面,他們三人哪經歷過這樣的場面,確實也不敢出手,不過沒能弄清楚情況的對方也只是在恐嚇著少管閑事。劉離心想,不管怎么說我們一個宿舍的看到了,今天你就是不能打,窩囊點說就算是打四個人分擔也比一個人挨著要能多撐一會兒。而這時齊申卻加快速度往胡同里跑了,剩下劉離三人在糾纏著,對方只是抓著他們的衣服橫鼻子豎眼各種恐嚇著,這時個子最為瘦小的劉離顯得最是窘迫,雖然心里害怕,目標堅定,那就是他們沖的是齊申,能暫時保住他脫身便是大功一件。至于齊申跟這些人之間發生過什么摩擦已無暇顧及了,只好似聽到因為個什么破游戲賬號之類的事情。
不一會兒的功夫齊申便帶著黑壓壓的一群人殺了回來,這下倒是齊申和他這幫社會上的朋友反過頭追別人了。劉離三人這才松了口氣,劉離卻還不忘緊追著齊申勸喊道,你小子差不多行了啊,別把事搞大了。齊申也是在縣城這樣的環境中成長起來的,見得多了,自然是曉得其中的規矩。反而囑咐劉離,哥們你們不是這種人,趕緊回學校去,我顧不上你們,打就得打怕他否則下次還糾纏。
不出所料,齊申和所謂的仇人之間的恩怨最終還是在派出所雙方家長接受教育后落幕。
現在細想起來不禁為當時的自己捏一把汗,因為在那高中生活中會經常聽到各種學生之間、學生和社會閑散人員之間的打架斗毆打死人的。這樣的人大多是天生嬌生慣養不知天高地厚、除了老天我最大的主兒,平日里大家確實都是躲著走的,而那一次……或許這就是說一起同窗的友誼了吧!
回憶一幕幕仿若就在昨天,此一時的歡聲笑語已沖淡明日即將分別的愁緒,也許眼下確實談不上叫什么分別,或者眼下的分別本不應該也不至于那么傷感。
全程只顧著呼呼大睡的包子迷迷糊糊地半睜著眼睛,坐起來迷糊了好一陣兒,轉身踉蹌著出去,不一會兒功夫便回來了,想是出去上廁所了,回來時依然沒有清醒,進屋時不小心撞翻了飯館老板擺放著供大家燒熱水的爐子。只見他迅速把爐子扶正,用手把掉出來的第一塊下半截兒兒已經被燒紅了的煤球兒抓起來塞到爐子內,所有動作一氣呵成,看的大家目瞪口呆。大家心想這下不得燙豬蹄兒了?可是誰知這是酒精的作用還是天生睡覺大于一切還是拿煤球兒時恰巧拿捏到不燙的位置?這貨居然又躺下繼續睡了起來。剩下大家在一起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凌亂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