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飲帶著南流景繞至鎮子的后山,一路從山腳爬到半山腰,又順著半山腰繞至山的另一側。
夜里并不安靜,蟲鳴鳥叫咿呀咿呀,各種聲音匯聚成背景音,南流景的心思慢慢游移到前面這個腳程很快的姑娘身上。
如果說之前在屋子里還有疑惑,這一路上已經想的七七八八了,大概明白了自己的處境,此刻,面前這個姑娘更讓她好奇。
“走慢點兒,我沒力氣了。”南流景半真半假地喘了兩聲,喊住了前面的人。
鹿飲回頭看她,直到南流景跟上,才轉身繼續走,“現在走的基本都是平路,我把你送到山的另一側,明日一早,你順著山下去便是。”
南流景側眸看著鹿飲,撇了撇嘴點頭,“知道了。”
停頓了片刻,南流景才道,“一會兒一個人回去,不害怕嗎?”
鹿飲好似很輕地笑了一下,輕輕搖頭,“不怕,習慣了。”
“哦,也是。”南流景雖然很害怕夜黑風高,可在這里奔走了一天,似乎也沒有以前那么害怕了,又隨意吐槽道,“你阿娘怎么讓你帶路啊,你阿弟看著也不小了,男孩子晚上出門安全一些吧。”
鹿飲抿唇默了默,才緩緩開口,“今日阿弟在外玩了一天,著實累著了,左右這山里我也熟悉,定能將你帶到合適的地方的。”
南流景不以為意,大剌剌反駁道,“你不也在外面奔波了一天。”剛說完才反應過來,抬手摸摸脖子,尷尬笑道,“不好意思,我嘴快了。”
兩人又是一陣沉默,鹿飲停住了腳步,側身指著不遠處的樹洞,平靜地道,“今晚你就住那個樹洞里,明日一早順著這邊的山路下去,一路往北,就能離開鎮子。”
鹿飲確實對這一帶很熟悉,路線規劃的很清楚,一口氣說完,才頓了下,“出了鎮子,我也不知道是哪里,你……好自為之。”
南流景點點頭,順著鹿飲指的方向左右看看,樹洞和山路都有,看著很安心,遂笑笑感謝。
鹿飲又看了南流景一眼,正轉身離開,后者的肚子咕嚕叫了兩聲,不免多看了一眼,輕道,“我走了。”
南流景摸著肚皮點頭,一刻不停地往樹洞走去。
饑腸轆轆,疲累困乏,莫名其妙成了見不得光的人,無處可去躲在樹洞里,未來的一切未知而迷茫,南流景只想安靜地窩會兒。
剛坐下沒多久,一不小心睡著了。
再醒來時,天色大亮,遠處隱隱約約傳來交談聲,時近時遠,一波又一波,南流景終于明白鹿飲為什么要帶著她繞到山背后。
這里應該不是人群平常的途徑地,所以還算安全。
不醒來還好,一醒來肚皮又開始叫囂,南流景抬頭四望,草木茂盛,就是沒有能吃的,在山上不敢多留,只想著趕快下山,再多待一刻,都怕能量耗盡,走不動道了。
她探出身子,腿腳有些僵硬地站在地上,還沒緩過神來,面前就被一團人影遮住,還伴隨著急促地喘氣聲。
“快拿著,躲進去。”話音剛落,一個包袱直直塞進南流景懷里,還沒來得及反應,鹿飲催促道,“快躲進去,有人過來了,我先引開他,你趕緊走。”
一切都太突然,南流景下意識地鉆進樹洞,身體緊緊貼著粗糙的樹干,遠遠看見一個人影跟著鹿飲跑過去,嘴里還喊著,“還跑,給我站住。”
兩人很快就消失了,南流景堪堪松了一口氣,又想起鹿飲的叮囑,沒有多想,拿著手里的包袱埋頭往山下跑。
只要離開了這座山,就沒人再將她認作南家流景,不是南家流景,便不用再逃亡。
南流景不想細究事態的發展,只是本能驅使著她一口氣跑到了山腳下。
距離山腳處又跑出兩三里,才敢停下來歇一歇,一屁股坐在旁邊的草垛里,重重地喘著粗氣。
氣息逐漸平緩后,南流景的視線停在懷中的包袱上,解開一看,里面居然有七八個大餅,還有一個破舊的水袋和一個灰棕色的破口袋,兩三下拆開,里面整整齊齊地碼著一串銅錢。
她將銅板扔在一邊,拿起大餅開始狼吞虎咽,吃了兩口就噎住了,又手忙腳亂地打開水袋猛灌,好在卡在喉嚨的干糧順著喉頭下去了,南流景卻突然很想哭。
壓抑著喉頭的顫意,吸了吸鼻子,又開始慢條斯理地吃干糧,這是她來這里的第一頓飯。
*
南流景的思緒回來,面對小兵的詰問,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然而莫名其妙成為逃犯的她,一度以為自己度過了危險期。
是什么暴露了自己?
南流景心知一路上都很順利,突然被抓,肯定是自己做了什么能說明身份的事,說了什么代表南家流景身份的話。
長途跋涉的路上,難得遇到路人,所以能肯定沒有說漏嘴過。
心思又回到了當初自己找到的三個變量上。
縣城、銅板、燒餅。
縣城的官兵自然不會認識她,可以先排除,燒餅是在縣城買的,跟自己并無關系,也可以先排除,銅板的話,銅板是鹿飲給的。
鹿飲?
南流景快速回憶著之前的種種,鹿飲確實挺奇怪的,可她有什么必要害自己呢,況且她身在幾十里之外的小鎮,怎么給銅板做手腳?
或者,鹿飲和南家流景有過節?
南流景沒有任何南家流景的記憶,一時毫無頭緒,想想都覺得氣餒,最后默默垂下眼,沒再說話。
“干干……干什么?”結巴小兵看到南流景突然失落,繃緊的身體塌了,按在刀柄上的手也卸了勁兒,不太自在地問。
南流景沒心力在意小兵的反應,不經心地勾起眼睛悶悶問了一句,“你們是要把我押回那個鎮子嗎?”
結巴小兵倏地睜大雙眼,驚訝地反問,“你……你怎么……知道?”
南流景又問,“我會死嗎?如果非要死,干嘛還這么大費周章押回去,原地處死不更簡單?死在哪里不都一樣?”
面對南流景的死亡三問,趕驢的小兵也局促起來,興許是手心出汗了,蹭著襟側的粗布衣裳,咽了口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