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散發著幽幽光芒的血紅色月亮懸掛在漆黑的天幕之上。冰冷黏膩的血腥氣彌漫在空中。

一個身披黑色戰甲的女子半跪著，右手握著一把深深插入白骨之中的玄鐵巨劍，巨劍上盤桓著的黑色石龍浸滿鮮血，在月光下閃爍著詭異光輝。

而她身下是一座尸骨堆成的山丘，四周的地面上到處散落著殘肢斷臂和彎折的兵器。風吹過原野，仿佛幽魂的嗚呃。

她劇烈地喘息著，原本俊美的臉龐被血污和亂發覆蓋，腹部一個巨大的傷口正向外汩汩涌出鮮血。

“師父?！彼聪蛏磉呎玖⒅陌滓屡印＿@女子也是渾身血污，有一道猙獰的傷疤豎直劃過整張臉龐。

“記得把我帶回永夜谷。我，我明白了，”她費力地說著，“可惜這一次只差一點。下一次，我們一定要先換掉眼睛。”話音剛落，她金色眼瞳中的光輝迅速黯淡下去。

白衣女子焦急地跪下來，“陸曉！！”

“陸曉?。?！”

女子猛地坐起來，微微喘著氣，細細的汗水從額頭上淌下。嫣紅的花瓣盤旋著飄落下來。

“師姐……怎么了？”一個穿著破破爛爛布袍的少女湊過來，關切地看著她。

“我……我好像做了個夢……可是……很長的夢……我記不清了?！标憰缘拖骂^扶著前額，感受著那種莫名的心悸和悲傷?！八弧彼櫨o了眉頭。

頭好痛……想不起來……

“師姐？你還好嗎……是身體不舒服嗎？要不要去找大師兄看看？”

“不用——”

“好了嗎？還比不比了？”一個聲音打斷了陸曉的話。只見一個同樣穿著破舊灰袍的人出現在遠處的桃樹邊，一臉不耐煩地盯著這里。“馮元師姐催你快點。”

“你怎么敢這么和二師姐說話？！”少女抓著劍向前邁了一步，滿眼怒意地瞪著那人?！氨緛砭筒环祥T規，誰來當師姐都應由師父決定！”

“越越?！币恢皇州p輕搭在了少女的肩膀上。陸曉已然站起身，懶懶地把一旁斜放在桃樹樹干上的劍踢起來握在手中?！拔胰ケ染褪橇恕！?/p>

“可是……”少女紅著眼眶看向面前的師姐。

“這種破地方的師姐還有人搶著要當，真是的?！标憰缘吐曊f著，向前走去?！安贿^做嫡傳的弟子可以被引薦到鼓鐘臺入仙籍，我這種廢人確實不該占著這師姐的位置?！彼猿暗匦α艘幌?。

按照新紀年，現在應當是洪荒紀三十年。自盤古開天辟地以來，天地之間便有兩種氣，清氣化為仙，濁氣化為妖，清濁之間則是人。從古至今千百年來，仙居于仙山之上，妖居于洞穴海底，人于平原上建起城鎮，維持著微妙的平衡。

直至三十年前，仙妖之間爆發了一場巨大的戰役，后世稱之為巨樹之戰。仙族取得了壓倒式的勝利，參戰的妖族幾乎全部被殲滅，幸存下來的妖也在之后三十年的清剿中被肅清。自此仙族以不可撼動的地位統治了四海八荒，改名為天族，洪荒紀也拉開了序幕。

而陸曉，正是在這樣一個時代，做著一個末流山門的廢物師姐。

她不太清楚自己有沒有家人，不太清楚自己從哪來，更不清楚為什么自己是個廢物——因為她失憶了。

五年前昏迷在山下的她被師父慕容清發現帶回天虞山收為他當時唯二的弟子之一，本身像她這樣來歷不明甚至無法說出昏迷原因的人是不能被隨便收入仙門的，可碰巧這是天虞山，一個末流中的末流。

仙和妖決不能彼此轉換，因為仙體內有仙骨，妖體內有妖骨，正是“骨”給予了他們力量。但人位于清濁兩氣之間，有少數人可能會擁有妖骨或仙骨——有妖骨的大部分都被清理了，有仙骨的則會被塞進天虞山這樣的山門修煉，佼佼者有機會進入仙籍侍奉天帝。

毫無疑問天虞山是處于一個“天界垃圾站”的尷尬地位。

陸曉是有仙骨的，可是她完全無法感受或運用“骨”帶來的力量——靈力。

現在，她正面臨著五年來她已經司空見慣的局面——后來者對她這個廢物的擂臺邀請。

“師姐你不是廢人！你不是！他們就是仗著師父不在才敢這么放肆，師姐你不理他們，等到師父回來不行嗎？”少女小跑跟在走得飛快的陸曉身邊，焦急地快要哭出來。

陸曉一言不發，沉默地跟在來催促的那人后面，一下下踩在落滿地面的桃花花瓣上。

她在這山門中，親近的人只有三個。大師兄沈逸安，現在跟在她身邊的小師妹俞越，還有總是莫名其妙去閉關的師父慕容清。

桃林的盡頭是萬丈懸崖，一條細細的木棧道被生銹的鐵索拉著通向另一座山，棧道上的木頭已經有些朽壞，來回微微晃動著。

對面的峭壁上橫空聳立著數座灰色樓閣，山間騰涌彌漫的云霧包裹著已然斑駁褪色的紅漆立柱。

夕陽紅金的余暉鋪灑在天空中，給云霧鍍上了一層壯烈的金色。

他們穿過搖晃的棧道，來到一片巨大的空地上?？盏厣显缇途奂艘淮笕喝耍即┲粯拥钠茽€衣袍。人群中央是一個雙臂抱在一起，不耐煩地看著前方的尖臉女子。

“馮元師姐，她來了。”那人諂媚地走上前去。

“嗯。”馮元皺著眉頭斜睨著眼前一臉倦意，頂著蓬亂長發的女子。

“二師姐好大的架子，還得我親自叫人去請?！?/p>

“抱歉。”陸曉把垂在臉旁的頭發抓上去，站直了身子?！澳敲撮_始嗎？”

馮元彎起嘴角。“當然?！?/p>

陸曉雙手握劍躬身行了一禮。馮元把腰間的劍解下來扔到一旁。陸曉抬起眼看著她。

“我打你，用不著用劍?！瘪T元笑著說。

“好！！”“讓馮元師姐來當二師姐！”“把那個廢物打得站不起來！”

俞越怒目圓睜，咬著牙拔出劍：“都給我閉嘴！！”人群稍微安靜一些，但竊竊私語聲仍不絕于耳。

陸曉面無表情地抽出劍，警惕地盯著前方赤手空拳的女人。

馮元完全不擺架勢，盈盈笑著向她勾了勾手。陸曉微微皺眉，手持長劍沖上前去。她一邊心里默念著劍法招式，一邊向馮元身上刺去。

但一如既往，她感覺不到任何力量涌動在自己身體中。

馮元懶懶散散徒手接著陸曉的劍招，陸曉的劍甚至刺不透她的衣衫。不過一會，陸曉已經開始喘息，汗珠從她發梢滾落，出劍也慢了許多。

這時陸曉突然看到馮元勾起嘴角笑了一下。

不好！

陸曉疾步向后撤去，但已經來不及。一掌重重擊在她鎖骨下方。她感到一陣錐心的劇痛從胸口蔓延向四肢，隨后自己的身體騰空向后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