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甲男人直到玉階前才翻下巨獸，面對天帝并未跪拜，而是散漫地作了個揖：“陛下。”

天帝抬了下手，道：“免禮。賜座。”

賁星闕毫不推辭，走上玉階坐在了那把金椅上，一旁的神官連忙畢恭畢敬地遞上一只盛滿美酒的金杯。

“據(jù)說將軍此去軒轅，大戰(zhàn)告捷，剿獲龍族余孽，可否讓寡人看看戰(zhàn)果如何啊？”天帝帶著笑意說道。

賁星闕不緊不慢地抿了一口酒，指向被鐵索牽著的男子：“龍族太子，陸云。”那男子聽到自己的名字，赤紅的獨(dú)眼里充滿恨意，死死盯著賁星闕，喉嚨里發(fā)出嘶啞的低吼。

賁星闕輕蔑地笑了一下，“別著急，太子。我還有一份禮物給你。”他微微抬了抬手，只見一架裝載著巨大鐵籠的戰(zhàn)車緩緩駛?cè)氲铋T，籠中有一個同樣衣衫破爛的女子。

那女子脊背挺直地坐在鐵籠里，神情無悲無喜，蓬亂的長發(fā)披散在腦后，即便血污和塵土也難以掩蓋驚人的美貌。

在戰(zhàn)車旁邊，跟隨著一個身材頎長，一身白袍，戴著純白面具的人。陸曉呼吸一下子急促起來。

這個人，她見過。就在自己被打傷的時候。

陸云回頭看見戰(zhàn)車中坐著的女子，劇烈地顫抖起來，發(fā)出一聲刺耳的吼叫——他的舌頭也被拔去了。他向戰(zhàn)車掙扎著，鐵鏈不斷碰撞，目眥欲裂。

女子看見他，彎起嘴角，悲傷地笑了一下，啟唇輕喚：“阿云。”

賁星闕饒有興趣地看著眼前的場景，說道：“龍族王女，陸璃。還有，這次能剿清龍族余孽，有一個人功不可沒。”他看向戰(zhàn)車旁戴著白色面具的人，“前龍族白牙，龍王御侍，陸明瑜。”

陸云發(fā)了瘋一般地?fù)湎蚰墙嘘懨麒さ娜耍直昏F鏈牽拽著重重摔在地上，只能在地面上留下道道觸目驚心的血痕。

陸明瑜握住腰間的劍柄，繞開瘋狂嘶吼著的陸云走上前去，行了一個跪拜之禮：“罪人陸明瑜，參見陛下。”

“陸明瑜，你身為龍王御侍，如此卑躬屈膝，真是令人不齒。”陸璃淡淡開口。

陸明瑜依然將頭抵在手背上，一言不發(fā)。

天帝用手指輕輕叩擊著王座上的玉石，過了好一會才開口：“平身。陸明瑜，你雖生為妖魔，曾侍衛(wèi)亂臣賊子，但念及你棄暗投明，在此次軒轅之戰(zhàn)中立功，功過相抵，之前的一切寡人不再追究。正巧青丘狐王總說百廢待興人手不夠，寡人任命你為天族督府，在青丘協(xié)助莫沉。你看如何？”

“謝陛下隆恩。陸明瑜以有罪微賤之身，擔(dān)此重任，不勝惶恐，必將效盡犬馬之力，服侍圣朝。”陸明瑜低聲說完，站起身來退到一邊。

陸璃冷笑了一聲。賁星闕拍了拍手，在一旁待命的天兵隨即將鐵籠打開，粗暴地拉出陸璃。

陸璃踉蹌了一下，看起來似乎很久沒有站起來過了。但她馬上整理好儀態(tài)，即便被天兵拉扯著仍然昂起頭顱，一步步向前走去，仿佛此刻她并非階下囚，而依舊是龍族的王女。

俞越剛才幾乎被嚇傻了，此刻才回過神來，顫抖著聲音喃喃道：“大師兄，這是怎么了？”

沈逸安壓低聲音回答道：“六年前龍族叛亂，有一部分妖龍?zhí)拥搅塑庌@一帶，陛下派大將軍去清繳，現(xiàn)在這兩個人就是龍族余孽。據(jù)說他們藏身地的暴露就是因為那個陸明瑜投靠了天軍。”

陸曉緊緊攥起手指，感到十分虛弱，汗珠從她的額頭滾落下來。心臟在她胸腔內(nèi)劇烈地跳動著，仿佛馬上就要沖破軀體的束縛。一些模糊的畫面在她眼前閃過，若有若無的呢喃聲在她耳邊響起。

陸曉……陸曉……醒醒……

陸曉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自從被打傷之后，她總是做噩夢，白天也會斷斷續(xù)續(xù)的出現(xiàn)幻覺。

難道我又被夢魘纏住了？

陸璃走到了玉階之下。“跪下！”神官厲聲喝道。鉗制著陸璃的天兵踢了一腳她的膝蓋，陸璃重心不穩(wěn)，跪在了地上。

“王女，寡人向來欽佩你這樣的女子。”天帝身子微微前傾，聲音變得輕柔了些，“龍族叛亂，寡人反擊也是不得已而為之。但如今一切尚有挽回的余地。寡人聽聞上古有玄蛟，生于永夜，后被太陽神曦和斬殺，其脊骨被分為九塊埋于地下。龍族是玄蛟后代，想必也知道一些龍骨的下落吧？”

陸璃淡淡微笑著，并不說話。

賁星闕冷笑了一聲，轉(zhuǎn)動著手中的酒杯，說道：“何必這么費(fèi)事，扔進(jìn)戮魔司，不消半個時辰便什么都明了了。”

天帝沒有理會賁星闕的話，繼續(xù)勸說著：“若你能說出龍骨的位置，你和陸云的罪過便一筆勾銷，寡人會親手醫(yī)治陸云的傷，你二人可回到龍宮繼續(xù)稱王，龍族血脈也可承續(xù)下去。”

陸璃直視著天帝，開口道：“梵源，我能看到你的結(jié)局。這是銀樹下無數(shù)龍族先靈告訴我的。”她彎唇一笑，“你費(fèi)心得到的一切都將化為泡影。長夜將盡，你會被烈焰灼燒而死，永世不得超生。”

話音剛落，她突然掙脫天兵的束縛，瞬間奪過一把利劍，直直插入腹中。

所有人都霎時間怔在原地，天帝一下子站起來，再無之前的淡然氣度，指著天兵怒吼道：“還愣著干什么？！”一眾神官連忙圍上去想奪下陸璃手中的劍。

陸璃費(fèi)力地站起來，扯開嘴角向天帝笑道：“龍族的子民，從不會跪著死去！”說罷，她手里攥著劍柄直直站在當(dāng)?shù)兀棺詻]了生氣。一道鮮血從微笑著的嘴角淌下，大片的紅色在破爛的衣衫上暈染開來，如同一幅畫作，有著驚心動魄的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