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女子直立著身體一動不動，雙手握著垂在身側的長劍，腳下的水面泛起圈圈波紋，劍刃上仿佛籠罩著一層朦朦朧朧的水汽。

突然之間，幾乎只是一剎那，她便屈下身子如同一枚利箭般突刺出去，劍尖以令人目眩的速度挽出一條盤旋著的水龍。空中激起的水珠尚未落下，她便已半跪著再次落在水面上。過了半晌，女子的身后嘩的一下沖起兩片水幕，海水竟被短暫地截為兩段。

陸曉呆若木雞。

陸明瑜站起身，抖了抖長劍上的水滴，轉向自己的徒弟：“這一式，名為蛟舞破朧。這是在極短的時間里爆發出極大力量的招式，一下突刺力求敵人性命。必須既快又狠，明白了嗎？”

陸曉仍未在驚詫中回過神來，機械地點了點頭。陸明瑜接著說：“碧虛三式，每一式都是殺招中的殺招，因為在這洪荒之中，你不去想盡辦法要別人的命，別人就會要你的命。”

“你以后要走的路很長很長，只有快和狠，才能讓你活下去，別生出什么多余的仁慈。”

“接下來，你先練好突刺。三天之后給我看。”陸明瑜淡淡留下一句，隨即突兀地化作一灘水，消失了。

“誒？師父？”陸曉看向面前空無一物的海水，有些頭痛地撿起腳邊的木劍，嘆了一口氣擺好架勢。

師父總是這樣，莫名其妙地出現，又莫名其妙地消失。一張面具，既擋住了她的臉，也遮住了她的心。

如果偶爾，師父也能多陪陪自己就好了。陸曉在水霧中想到。

第三天。

這三天里，陸曉一直在不眠不休的突刺，打坐，練功中度過——她不愿想象被師父看到糟糕的劍法是什么后果。現如今她已經能做到讓海水分開一下，但依舊與師父的速度和力量相差甚遠。

陸曉甩了甩濕漉漉的頭發，從水中站起來，向不遠處巍峨雄偉的水中宮殿走去。除了練劍，她還擔負著一項額外任務——給你儂我儂的三皇子和陸夢漁充當信使。

當然也不是志愿服務，她對每天不間斷供應的油燜大蝦蒜蓉生蠔香辣蟹腿爆炒花甲還是很滿意的。

走近宮殿，周圍變得喧鬧起來。空中交錯的長橋上身著飄舞綾羅的宮女笑鬧著來回穿梭，絲竹聲彼此呼應。陸曉環視了一圈，大步流星地走向三皇子的寢宮。

她熟練地翻上覆著琉璃瓦的屋檐，按照約定的暗號敲了幾下。不一會，屋頂上一塊瓦片被緩緩移開，一顆頭小心翼翼地探出來左右看了看，確定沒有別人之后又縮了回去。

陸曉從懷中掏出一卷小小的絲帛，遞了下去。“你們到底什么時候才能光明正大一點？”她看著下方俊秀又略顯稚嫩的臉龐，戲謔地說道。

屋頂下的少年接過絲帛，臉變得通紅，眼神躲閃著，支支吾吾了一會才說道：“等我，等我行過冠禮，就，就請父皇為我和小漁定婚……”

陸曉滿意地點了點頭，“到時候成了，可別忘了給我單獨安排一桌宴席。”不等陸鈺回話，她便跳下屋檐。

當經過正殿時，她隱隱約約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冷漠聲音。

師父？

本想直接離去，可被好奇心驅使，陸曉還是忍不住用了一點小法術化作一灘水，蠕動到殿門下的縫隙中窺視著。

只見戴著白色面具的陸明瑜背對殿門站著，那出奇美麗的王女立在一旁，金龍王座前是一個面容威嚴硬朗，留著胡須身著黑色皇袍的中年男子——正是龍王陸鼎，此刻他眉頭緊皺，仿佛在沉思什么。

“覆滅是無可挽回的，只有這一條路可走了。王上，您想好了嗎？”師父冰冷的聲線從面具下傳出。

“我在銀樹下請示過先靈們，”王女開口道，聲音里透著悲傷，“明瑜說的是對的。這一劫，龍族躲不過。現在的天道，容不下龍族。”

龍王深深嘆了一口氣，“該來的還是來了。沒想到隱忍了這么多年，天上的刀刃還是落到了你我頭上。”他抬頭看向陸明瑜，“你說的方法，成功的把握有幾成？”

陸明瑜頓了一下，“很渺茫。但這是唯一的破局之法。”

陸鼎沉默著抓緊王座的邊緣。不久后，他再次開口：“那，就按你說的辦吧。”

陸明瑜點了點頭，“我絕對會將玄蛟帶出去。”

“只要還有一滴龍血存留在這世上，那么龍族就永不算消亡。”陸鼎低聲說完，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氣一樣一下子坐在王座上。“去吧，明瑜，你還有別的事要忙。”

陸明瑜行了一個禮，轉身將要離開。

“等等，明瑜。”龍王再次叫住了白衣御侍，“你是最出色的白牙，一直都是。這一次，我把龍族的命運交給你。”

陸明瑜在原地停頓了一下，并沒有回答什么，也沒有回頭，而是繼續向殿門走去。即將走出大殿時，她向門縫的方向轉了下頭。

陸曉一瞬間感到師父的視線透過面具射到自己身上，不由得吃了一驚，連忙流出大殿，一路涌動到角落處，才敢解了法術。

她氣喘吁吁地蹲坐在地上，感到后怕的同時回憶著剛剛聽到的對話。覆滅？命運？天道？玄蛟？這些都是什么？

陸曉一下下啃著自己的指甲，皺起眉頭想著。是龍族遇到麻煩了嗎？可是什么樣的麻煩值得龍王、白牙和王女這么嚴肅地對待？

龍族是為數不多的妖神，身為妖族卻也在天界有著至高的地位，掌管著海域和雨水，這些都是龍族中的長輩告訴她的。那么這樣一個龐大輝煌的族系，又會被什么威脅到“覆滅”的程度呢？

她看向眼前富麗恢宏的層層樓閣，光影斑駁的綿延海水，感到巨大的困惑和隱隱約約的恐懼。

“阿曉。”師父的聲音突兀響起。女子再次從地面上涌現出來，俯視著沉思中的少女。“在想什么？”

陸曉猶豫地抬起頭，“師父，你有什么事瞞著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