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廂,小丫鬟蝶蘭聽了經言的話離開了屋子,沿著院子里的小石板路朝院子外走。蜀地陰潮多雨,剛剛又下了一番,地上全是泥濘。離開了院子,蝶蘭也不知道要干什么,就接著朝莊子西頭走——那是她們來時的方向,興許能看見錦城來的車馬。
西邊的道路--
這里十分安靜,野草、樹木都被刷上濃重的色彩,安放在道路兩旁。
“滴——嗒——”不知哪處的樹葉終于難堪重負,幾滴水珠陷在泥地中——或是泥地的“突起”中,驚起三兩朵水花,然后世界又歸于沉寂。
不,等等。并不是沉寂。似深夜輕淺的夢囈,又如病人臨終的沉吟,有微不可察的呼吸聲從道路中的“突起”處傳來,鋪襯成雨后道路底音。如若有人仔細看,就能發現“突起”是一個人。
“吱嘎——”經過“長途跋涉”,蝶蘭終于晃悠到了來時的路上。托大地母親的福,蝶蘭雙腳已經沾的全是泥,她下意識甩了甩腿,然后朝遠處望啊望,雖然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望什么。沒有看見錦城的車馬,她倒是看見一個裹滿泥濘東西大咧咧地橫在正路上,好不顯眼。蝶蘭提裙走上前一瞧,被嚇了一跳:呦!這還是個人嘞!
只見那“東西”,,啊應稱為“人”,全身泥漿。細細打量,土色的泥漿完美的包裹了此人。
完美到什么程度呢?此人身上的草席全都糊上一層泥漿,那冷濕泥漿服貼的滲透此人每處肌膚和每處發縫。
——活像在地里打了無數個滾。蝶蘭對此物內心做出評價
她找了根棍上前戳了戳,這人的腳微微動了一下。
——呦,活的。
又看看周圍,只見四下里無人——現在正是播種的時節,莊子里的人都在田里忙活,還在耍的都是幾歲的小孩子。
叫人無效,蝶蘭只好自己想辦法把這人扛回去。她朝北家的黃小五借了一頭騾子,又向南家的二丫頭借了輛車,價錢分別是一顆豬油糖跟兩朵紅絹花。然后在一群小屁孩兒的注視下,蝶蘭費勁巴拉地把泥人拖上騾車,往自己住的小茅草屋趕。土路泥濘難走,等她把人帶到地方太陽已經落山,光線昏黃,不太能視物。一進到茅屋,更是昏暗。
蝶蘭打來了水打算將此人身上的泥水簡單擦拭。只是她沒想到擦了快一個時辰,換了七、八盆水,才擦出個人樣來。等到忙完天已經完全黑了,蝶蘭只覺著身心疲憊,沒多久便沉沉睡去。
半夜時分,蝶蘭被尿憋醒,走過茅屋,總感覺少了些什么。小屋中甚是空曠,卻有一個破爛草席擺在正道上。
突然,一滴露水從房頂落到頭上,徹骨的冰涼讓蝶蘭抖了個機靈,她昨晚剛救的人不見了!
夜晚露水寒涼,蝶蘭縮了縮身子,簡單裹了外衣便出門尋找白天救下的男子。蜀地多夜雨,月上東樓時便又下了一場,地上的腳印稽留著雨水反射出銀光,深深淺淺地向山林深處延伸。蝶蘭沿著腳印向山上走去。沒走出多遠就看見一汪淺池,心想許是雨下得太多。水面上倒影著一個人影,她抬頭望去,才發現是一個與她年齡相仿的少年,看起來只穿著濕了水的白色里衣,與她形影相背。
那少年毫無預兆的脫掉了濕透的里衣,露出蒼白健壯的后背。
這太突然了!
蝶蘭猛地轉身閉上眼睛,空氣突然變得緊縮。自從她八歲那年被父親賣到林家了之后便再沒見過赤膊的漢子,如今她已到及笄之年,更是不該看的……蝶蘭懊惱自己不該隨意出來,怎么瞧見這辣眼的東西?
還沒等她從尷尬中回過神,身后就又突然響起了少年的腳步聲,聽起來像是越來越遠了。她頓時感覺松了一口氣,習慣性地想要轉回頭看看人是不是走了……
……“咔!”
隨著這猛然傳來的一聲,蝶蘭的后脖頸傳來一陣鈍痛,接著就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