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爾康和紫薇正在屋內洗漱。忽聽得外面“嘩嘩”的聲音。
“什么聲音?”紫薇疑惑道。
“好像是劍聲,我出去看看!”爾康應聲。
于是推門而出,略走了幾步,只見一個身影正在他們這一落院子里忽上忽下,劍舞得宛若游龍。
“你怎么這么勤快,一清早已經起來練劍了!被小燕子傳染了?”爾康揶揄道,張望了一下,沒見到小燕子,“她還沒起來?”
見來人是爾康,永琪立馬收了劍勢,嗖地一下,寶劍利落地回了鞘。
“小燕子還睡著呢!哎,我起來得動動!再這樣下去,真的是要腦滿腸肥了!”永琪挑了挑眉,語氣甚是無奈的樣子。
聽了永琪的話,爾康仔細地上下打量起永琪來。不說不覺得,這說了,好似永琪的臉確實像是圓了一圈。
“好像是胖了些!”
“何止是胖了些!我自己都已經明顯感覺到了!最近吃的實在是太多了!”
爾康一聽,立馬會意是怎么回事,竟忍不住大笑起來。
“你別笑了,等將來紫薇有了身孕,你就能理解我的苦了!”
“哎,她不是胃口不好嗎?怎么你還會吃這么多?”
“就是她胃口不好才糟呢!”永琪一副經驗豐富的樣子,“正餐吃的都不多,但一會兒又喊餓,腦袋里總有突發奇想想吃的東西,廚房做好送來了,吃一口又覺得不好吃,要想不浪費,那剩下的都只有我吃啊!昨兒個去夜市又是這樣!”
回憶起昨夜“慘不忍睹”逛吃經歷,永琪臉上只有大寫的可憐與無奈。
“你們倆昨晚跑出去逛夜市?你們膽子可真大!”
“噓——”永琪發現自己不小心說漏嘴,趕緊壓低了聲音,“這夫人非要去,這小的只能遵命。”
爾康瞧著永琪的樣子,心有戚戚焉,一手拍在永琪肩頭,“那我只能對你報以同情嘍!”
而后是有些幸災樂禍的一笑。但其實他非常理解永琪,正如他說的,他們這兩個男子漢大丈夫在她們這小女子面前是完全驕傲不起來了嘛!
“你們在聊什么呢?”這時,紫薇也從月洞門后走了進來。
“沒什么!就和爾康隨便聊聊!”
“那你們笑那么開心?”紫薇不解。
爾康完全明白永琪心底男人的那點小驕傲和小尊嚴,狡黠地朝著紫薇說道,“這是我們男人的秘密!”
紫薇嗔了他一眼,有些嗤之以鼻,不過嘴角始終彎彎上揚。
這一清早有的沒的的日常閑聊最后結束在下人們前來通報趕緊上路的一片催促聲中。因為他們又要出發了。
這水路確實要比陸路快了許多,一日光景,隊伍就到了浙江,而后又在嘉興停留了兩日。二月二十九這天,終是到了海寧。
小燕子本以為這在海寧還是像之前幾站那樣住在當地的行宮,只是待下了馬車,才發現這氣派的大門上赫然寫著“陳府”二字。
而陳家人從上至下早已由陳邦直率領在大門口迎接圣駕。但見乾隆御駕停至門前,眾人齊齊下跪,高喊: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邦直兄,不必多禮!大家都請起吧!”
“圣上駕臨,實是令寒舍蓬蓽生輝,乃我陳氏一族的榮幸啊!”
一陣寒暄之后,陳邦直便領著眾人入了陳府。
這海寧陳家祖上便與先帝世宗交好,至乾隆和陳邦直這一代仍然維持著甚深的交情,故而每次南巡至海寧,乾隆都會下榻陳家,小住幾日。
“皇上、太后與各位娘娘舟車勞頓,待回房后即在我家好好休整,晚上早些歇息,今日就不叨擾了。明日我再設宴款待各位貴客!”
“邦直兄,不必特別煩勞!朕明日一早還須去海塘視察!”
“不煩勞,那就明日晚上,就當我與皇上、太后敘舊的家宴如何?”
“好!家宴即可,如此甚好!”乾隆朗笑道。
翌日一早,乾隆帶著福倫、鄂敏、紀曉嵐等幾位大臣即奔赴海寧的海塘邊,永琪、爾康和簫劍亦是隨駕而行。但最惹眼的還是莫過于同行的兩個年輕女子。
這帶著女兒來視察海塘,對乾隆來說也是破天頭一遭。本來他肯定是不會答應的,但這都不用猜,就知又是被小燕子鬧的。
原來前一天晚上,小燕子又是死皮賴臉地想要跟去,因為聽了簫劍描述的錢塘江海潮的奇觀,她哪里還肯罷休!終于磨得乾隆敗下陣來。乾隆想著這她懷著身孕要不帶著去在陳家生悶氣對腹中孩兒也是不好,若真帶上紫薇和她對做正事好像也無甚影響,于是心一軟就應了下來,只是唯一的條件就是得跟在最后面不許出聲。
這海塘究竟是該用石塘還是柴塘一直是這些年朝堂之中爭執不下的焦點之一。乾隆二十五年那次浙江水情告急,又令這個議題再次被架上臺面。
乾隆站在江邊,又和大臣們紛紛議論起這個話題。兩邊意見,各有各理,實在難以決斷。若是想一勞永逸,令海塘更為堅固,石塘自然是不二的選擇。只是在現場一查看,乾隆方知這石塘須得移進數十丈方得打樁,這便意味著,這江邊諸多百姓的良田與村莊將被毀棄。而這中間根本無一兩全之策。
乾隆來來回回不知踱了多少次,神色凝重,一言不發。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而每一個人的目光都仿若泰山壓頂,壓到他身上,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簫劍注視著乾隆不停移動的身影,心頭涌動著一股不可言狀的情緒。這樣兩難的問題,太難抉擇了。究竟是犧牲一小部分人的利益而保障更多人的利益,還是修修補補盡可能也能保全這一小部分人?簫劍捫心自問,根本給不出答案!
而那個人此刻卻被架在那兒必須作出定奪。
“還是暫用柴塘吧!”乾隆抬眼望了望天,最后幾乎是咬牙切齒地作出了這個艱難的決定,眼角微潤,“讓老百姓沒了田地,失了家園,朕實在于心不忍啊!另外,每年用竹簍裝上石頭再予以加固吧!眼前只能這樣了!”
對于乾隆的這份仁心,簫劍也是實實在在看在眼里,不能說不動容。南巡以來,他與這位老爺幾乎也算是朝夕相處,所以對老爺常常是抱著一種極為復雜的情緒,這究竟是種什么情緒,他自己也弄不太清楚。索性便不再細究,由它去了。
海塘暫且也算是有了方案,可乾隆心里也有數,終究不是長遠之計。不過他想著這緩兵之計尚能緩一陣,也許后面還能花些時間遷移周圍的老百姓,心里頭也就松快了些。
想到這兒,他也就不再作繭自縛了,這才有了興致看一看周遭的景致和眼前的江潮。只是這眼光剛掃過下方,卻見兩個身影,一前一后,正朝下面的海塘大堤走去。
“小燕子,我們還是回去吧!我總覺得這跑下來不是太好!”紫薇跟在小燕子后頭,憂心忡忡的樣子,只是見小燕子要往下去,她也不放心,只得跟上,嘴里繼續念念叨叨,“皇阿瑪允許我們出來是叫我們在后頭跟著,你還是不要亂跑了!”
“放心吧,紫薇!我們沒有亂跑啊!他們在談國家大事,我們就下來看一下潮頭!這不算亂跑!”小燕子回頭,她總是自有一套邏輯,理直氣壯的,叫人無法反駁。
“這里本來就是給人觀潮的,不是嗎?你看,那遠處不是也有人在看嗎?”
順著小燕子手指的方向,的確也是有人在海堤上,紫薇想想也有道理。若不是今日皇阿瑪來視察,這一段被封了起來,那本來確實也是可以觀潮的。想到這里,紫薇又覺得心定了不少。
她們姐妹二人也很有意思,雖說大是大非上,紫薇永遠是那個把握方向作主心骨的人,但在許多小事上,她常常又會不知不覺被小燕子帶跑偏。
今日恰逢三月初一,正好能碰上大潮,所以大堤上觀潮的人其實也不少。
“紫薇,快看!”
眼見遠方一條長長的白線慢慢地向岸邊卷來,小燕子急忙喊道。
隨著那道白色越來越近,這震天的聲響也越來越大。前面的白浪尚未抵岸,后面新的白線從遠方又開始卷來,真是一層疊一層。當浪潮快逼至岸邊時,正是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的架勢。
“哇!”
紫薇、小燕子趕緊往后退。不過這幾個浪都還好,沒有撞的大堤四處水花。兩人互相對望了一眼,繼而咯咯大笑起來。遠處還有一些人直接下到灘頭上捉魚,潮水來了時,則在潮頭前一陣狂奔,生怕潮頭追上,那是驚險又刺激!
這錢塘潮頭,果然名不虛傳!
只是這上頭乾隆在喊的聲音,完全淹沒在了這如萬馬奔騰的潮聲中。她倆是看得不亦樂乎,半點兒別的聲音也沒聽見。
正當這下一波潮水未至的間隔,乾隆那渾厚有力的聲音好像穿透到了小燕子的耳朵里。她一回頭,眼光恰巧撞上了乾隆在上頭手指著她的那個樣子。
“我的媽呀!”小燕子腦門一嗡,正像犯了事的孩兒被父母抓了個現行,嚇得雙腿一軟,竟要往下坐去。
紫薇見她要倒,本能地想去扶,結果被小燕子一磕,自己重心也不穩,兩人雙雙倒了地。小燕子又正好倒在紫薇身上,把她壓得是生疼。
“嘩——”
忽一個大浪拍來。
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這兩人都還沒來得及爬起來,結果就被潮頭的泥沙水濺了一頭一臉,連著身上的衣裳都濕了大半,真是狼狽極了。
乾隆在上頭看的是惱也不是急也不是,直拍額頭。心下道:這兩個丫頭,實在是不省心啊!
“你們兩個還愣在這兒干什么?還不趕快下去把她倆帶上來!”
永琪和爾康只等乾隆發話。這話音剛落,兩人便一溜煙地飛奔下去。
“你們倆什么時候跑下來的?”爾康一邊給紫薇擦臉,一邊脫下自己的外褂給紫薇披上。
這三月初的天氣,沾了水,還是有些涼的。
紫薇見爾康和永琪都下來了,自己和小燕子又是這樣狼狽,不由地擔憂起來,“我們又闖禍了是不是?”
“沒事沒事,你別擔心了!我們還是趕緊上去吧!這里風大,容易著涼!”
“你有沒有摔疼啊?”永琪這邊也是第一時間確認小燕子有沒有受傷。
小燕子直搖頭,知道呆會兒上去又少不了挨皇阿瑪一頓罵,此刻已經乖乖收斂了。
“我就說吧,放她倆單獨在后面,總要出點事才行!”永琪看了一言爾康,語氣甚是無奈。
于是她們倆就在眾目睽睽之下由永琪、爾康各自裹著回了上來。
“怎么樣?還好吧!”簫劍也圍了上來。
“還好!沒事!”小燕子輕聲應道。
“皇阿瑪,對不起!”
兩人異口同聲地向乾隆認起錯來。
乾隆見她倆那濕發濕衣的樣子,眉頭皺的都快擠一塊兒去了,但想著這天又冷,不舍得她倆再在冷風里繼續吹著了。
于是大手一揮,“永琪、爾康、簫劍,你們三個先送她們回去吧!當心著涼生病了!”
說著微頓,又朝著小燕子瞪了一眼,“回頭再和你們算賬!”
紫薇、小燕子面面相覷,施了禮,便和爾康他們三人一起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