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日,永琪在睡著后總迷迷糊糊覺得有一種很熟悉的味道和感覺在身邊縈繞。甚至有時好像看到小燕子在床邊,時而摸摸他頭,又時而摸摸他的手。
但每當他醒來卻發現自己一個在空空的營帳里,又滿是失落。他一直以為是自己在做夢,是自己對小燕子日思夜想導致的,但又覺得好像不完全是夢境。
他環顧四周,總覺得這營帳里夜里還有人來過。他明明記得茶壺在桌上是放整齊的,可有時候起來卻發現被胡亂地動過,有時甚至連蓋子都沒蓋好。他的衣服也被疊過,但疊得挺丑,很像某一個人的杰作。
“爾康!我們軍營里是不是有女子?”
這天爾康正巧來看他。
“有啊!“
爾康的回答,讓他兩眼放光。
“是誰?是不是小燕子在軍營里?”
爾康一頓,“這女子就是塞婭啊!你這幾日不是都見過她?”
“那除了塞婭之外呢?還有沒有別人?”永琪滿是期待地注目著爾康。
“沒有了!”
“爾康,你確定?為什么我總覺得小燕子就在附近?”永琪不甘心,一再地追問。
爾康稍稍一愣,眼底閃過一絲心虛,又道,“你一定是身體還虛弱,所以產生錯覺了吧!來喝點湯吧,剛燉好的!”
“我自己來吧!”
永琪一日好過一日,這右手已經能動動動了,但語氣里甚是失落。
“難道真的是我的錯覺?”
只不過,當他喝下第一口時,睜大了眼盯著爾康。
“怎么了?這湯有問題?”
“爾康!你老實告訴我,這湯是不是小燕子做的?”
“怎么會?這幾日不都是這樣的?你一定是日思夜想得太厲害了,所以看什么都像是小燕子!”
“可這味道太像小燕子燉的了!就一種很怪的味道!”
“還有可能你大傷初愈,味覺也還沒恢復,所以嘗出來的味道并不是本來的滋味!”
“真的不是嗎?”
雖然爾康再三地和他說,是他的錯覺。可永琪依然不是很相信,但又覺得爾康說得也有理,犯起了糊涂。
午后,小燕子坐在寨子的臺階上,望著周遭和遠處的風景。遠遠近近,滿目是郁郁蔥蔥,層層疊疊的林木,河流在山間蜿蜒。來了車里這段時間,她還沒有好好看過這里的一切。
云南這地方果然和北京完全不一樣,甚至和南巡時她去過的所有地方都不一樣。
這里的人們說著另一種語言,穿不一樣的服飾,他們的屋子好多都是竹子建的,底下是架空一層,都讓她覺得非常新奇。
伴著林間鳥語,輕霧繚繞,她甚至有一種錯覺,宛若是置身仙境。只不過,這里確實好熱!三月的午后,仿佛是北京的炎炎夏日。
“怎么一個人在這里坐著?”
簫劍不知什么時候從屋后繞出,輕輕地在小燕子身邊坐下。
“就是看看風景!”小燕子抬頭,身子往旁稍稍挪了挪。
“哥!大理離這兒遠嗎?”
“不遠!我想等永琪傷再好點兒!我打算回一趟大理,去看一下義父義母!”
“去大理?”
“是啊,這些年一直在找尋你的路上,都好多年沒有回去見他們了!這回到云南,沒有理由不回去看一下他們。”簫劍若有所思,心底也升起一種綿綿的愧疚。
“大理!”小燕子呢喃道,忽而轉頭,“那我和你一塊兒去!我也要見義父義母!”
“好!”簫劍爽快地答應了。
“之前一直說要去大理,都沒有去成。想不到這次為了打仗竟然倒成行了!”
“所以因緣際會,妙不可言啊!”
“前面聽爾康說,永琪一直在問你是不是在軍營里。”簫劍忽然話題一轉。
“你們告訴他了?”小燕子語氣著急。
“沒有!只不過,你再想瞞也瞞不了多久!”
“哥!我有時候覺得我自己想明白了,但有時候卻又糊涂了!我出來前,好像覺得自己已經接受這件事,原諒皇阿瑪了!可不知為什么,后來想起來又還是覺得那個疙瘩卡在那兒,心里總堵得慌!”小燕子抱著雙膝,有些為難的樣子。
“那就是還沒真的想透,想明白!”簫劍并不看她,就這么悠悠一語,“就是既拿不起來,又放不下去,梗在中間!”
見她一臉疑惑,簫劍不急不緩地又道,“這原諒皇阿瑪,和永琪在一起,卻又覺得對不起爹娘,這是拿不起來。想徹底與他們分開,卻又時時掛礙,這是放不下去!是不是?”
“是是是!就是這樣!”小燕子杏眼圓睜,只覺得簫劍一針見血,一句話全部說到了她心坎里。
這么久以來還沒有人能幫她把最實際的問題這么清晰地掰開了。
“在廟里頭住著那陣,師父和我說這就是因緣本來的樣子,我接受了,痛苦就會開始減少!其實我在背心經的時候,還是能覺得心會安定一點,但還是不懂什么叫接受。”
簫劍微微一笑,“師父說的沒錯!只是你還沒理解。只有你把道理真的化為自己對這個世界的認知,那時才是接受。否則,經是經,你是你!它還是幫不了你!”
“哎,你能不能不要這么文鄒鄒!”她伸手拍打了一下簫劍的膝頭,“師父說,這苦是我自己造成的!我還是覺得好空啊,抓不住的感覺!”
簫劍見她真的疑惑,想了想,又開口道,“這么說吧,你覺得你知道身世之前和之后哦,有什么變化?”
“我好難過!”
“但其實你知道前,這一切早就已經發生了。早就是這樣了,是不是?唯一的變化就是你知道與不知道而已,可外境就在那里,并沒有區別。
你不知道的時候,你皇阿瑪就已經殺了我們的爹,可那時候你不是很快樂嗎?但你知道了,卻開始痛苦。你看到這里的微妙了嗎?其實外面世界就是這樣,只是你卻產生了兩種狀態!其實我們很多的痛苦都是這么自己附加在自己身上的。”
簫劍說的這個點,好像有些撬動小燕子心底的某一處。
“可是那是我們的爹娘啊!”
“小燕子你有沒有想過!或許你和你的皇阿瑪才有更深的父女緣?”簫劍這樣一問,小燕子又是一陣震驚。
“其實你的糾結,我曾經也有過。但是我現在在慢慢轉變我對父母子女這份緣分的理解。我們的爹娘給了我我們生命,這是我們與爹娘的緣,但我們與爹娘的緣或者就只有那些。
反而養育我的是義父義母,我和他們卻有更深的父子母子緣。而你和你的皇阿瑪也是一樣。這些緣分,它其實是平等的。所有的緣本質里都是平等的!
當我想通這一層的時候,其實我就真的不再糾結皇上他成為你的父親。就好像你和紫薇并沒有血緣,但你們就是姐妹,你們有姐妹的緣分。好多所謂的親姐妹,若是沒有緣分,可能遠隔天涯,可能積怨成愁老死不相往來!所以血緣只是一種名相,只是我們的文化、習慣讓我們太執著這層相了!”
簫劍的這個角度,是小燕子從沒有想過,聽過的,只覺得這番話震徹她的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