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從小就聰明，又比其他兄弟用功，學什么都快！文治武功在幾個阿哥里都是出類拔萃的，從小，朕對你的功課都很放心又欣慰。

再加上你品行端正、善良，友愛兄弟，老佛爺和朕都覺得你是幾個兄弟里最合適的！”

談起永琪的種種優點，乾隆嘴角不自覺地上揚，驕傲得不得了。

“皇阿瑪，從小您在我心里就像一個英雄，一個神。您對我的一句肯定，一個夸贊，甚至一個微笑，小時候的我都可以記好久好久。

之所以用功，是我想讓您高興。小時候，我只覺得我把這些功課都學好了，皇阿瑪就會好高興！好像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皇阿瑪！

直到我遇到小燕子，我才發現人生原來還有很多種樣子，不是只有上書房、練騎射！我甚至見到了不一樣的皇阿瑪，也見到了不一樣的自己。

這兩年和我們這個大家庭的朋友在一起，經歷了那么多事。我發現每個人有每個人的長處、優點、短處、缺點。但這個過程中，我也越來越了解我自己。皇阿瑪、老佛爺認為我合適，但我自己卻覺得恰恰相反。”

永琪娓娓道來自己的認知，是乾隆從沒有了解過，聽過的。他驚訝極了，緊緊盯著永琪，疑惑地問，“你怎么會認為不合適呢？”

“皇阿瑪，您高高在上，一定了解一個帝王意味著什么，應該擁有什么品質！這點您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您仔細想想，兒臣這樣的個性真的適合嗎？”

乾隆一下子愣住了，他太習慣在那個位置去看待任何人，包括永琪。的確，永琪是一個優秀的阿哥，或許也能成為國之棟梁。但他過去似乎更習慣從一個君王，一個父親的角度去看永琪。

他聰明，刻苦，善良，孝順，在沒遇到小燕子之前，他絕對是一個極討長輩歡心的孩子。但他確實從沒有從一個儲君或是帝王的角度去思考過永琪是不是真的可以勝任，他只覺得這一切是理所當然的。

見乾隆怔在那里，永琪又緊接著道：“皇阿瑪，您有沒有發覺，我本質里其實是一個容易感情用事且優柔寡斷的人。

這兩年參與政事，我也看著皇阿瑪殺伐決斷，恩威并施。這個過程里，我更加覺得那是我性格里天生所缺失的。

這一次的云南戰場上，我甚至看著那些城樓外死去的緬甸兵士都覺得痛心和不忍。或許我可能會是一個不錯的執行者或是臣子，但是我清楚地知道自己根本無法勝任一個決斷者。

皇阿瑪，您在那個高高的位置，應該比任何人都明白吧！有些能力是與生俱來的，并不是靠讀幾本圣賢書就能學會的。”

永琪慷慨陳詞，聲情并茂。這是乾隆第一次聽到永琪內心深處的自白，把自己性格中的弱點做了如此深刻的剖析。

對他而言，這番言辭真的是一段全新的認知，但這一刻也讓他對永琪有了一次全新的審視。

原來，永琪早在他不知不覺里長大了，成熟了。不再只是那個在書房里意氣奮發、陽光單純的少年朗，那個心地善良、溫文爾雅的長輩眼里的好孩子。他已經有他全盤的分析和深刻的理解，他徹底了然了自己的長處和弱點。

不得不承認，永琪這段的自我剖析是有一定說服力的。只是一時之間，乾隆仍不愿意完全接受。

“可是你這樣和小燕子一走了之，也是一種不負責任啊！朕從小悉心教養、栽培你們這些兄弟們，是希望有一天你們能為國家、為朝廷、為百姓盡一份心力！而不是撂下擔子，做個閑云野鶴，只顧自己享樂！你自己以前也說，身為皇室子弟，應當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

對于乾隆的問題，永琪完全是有備而來，又接著侃侃而談。

“皇阿瑪！關于這個問題，兒臣不是沒有想過。兒臣記得，南巡路上，簫劍有說過一句話，讓我至今記憶猶新。

他說，男子漢大丈夫報效國家不是只有在廟堂之上，可以沙場御敵、教書育人、懸壺濟世。而當我在云南戰場上時，對這句話有了更多的體會。

上至將領，下至士兵，各人各司其職，每一個人都在盡他的心力，并沒有誰比誰更高尚，每一個人都是不可或缺的。

那時我看著士兵們因為我的決策失誤而受困，乃至犧牲，真的痛不欲生。但是后來我想明白了，死者已已，我只能盡我的力量讓傷者活下來，能救一個是一個，那個救人的過程，開始讓我感到我生命的另外一種意義。

我現在也和簫劍一樣，我更樂于做這些實實在在的小事。這些實實在在的小事，若能實實在在地幫到生活中一個個活生生的人，將他從苦難中救拔出來，這樣的成就感遠比那飄飄渺渺的權力和位置更讓我快樂，更讓我安心。”

永琪滔滔不絕，一時也把乾隆快要繞暈了，但他好像也不知該如何反駁他。治國，的確并不只靠一個皇帝，百姓安居樂業，更不能只靠一個皇帝，是千千萬萬人一同奮斗努力的結果。

“你們一個一個都長大了，伶牙俐齒的，有自己的思想了！”乾隆大嘆一口氣，“朕好像越來越跟不上你們年輕人的這些新奇的想法了！看樣子，朕是說服不了你們了！起來吧！”

乾隆順勢讓小燕子起了身，言語里有困惑，有無奈，也有思考。

“你們再讓朕好好想想！讓朕好好想想！”乾隆的語氣不再強勢，背過身去，仰頭長嘆，隨后又陷入了一片沉思。

“皇阿瑪！”

永琪和小燕子不約而同地喊出了聲，他們看著他站在那邊，內心也是抑制不住地心酸與心痛。他們一點也不想傷害他們敬重的皇阿瑪。

“你們的想法今日朕也了解了。只是朕還需要仔細研究一下。你們倆先退下吧！朕有些累了！”

乾隆回過身，只是淡淡地又回了一句。

小燕子和永琪互相看了一眼，也知道今日大約也是沒有結果了，便俯身一禮，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