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州,山陰縣城,陸府。自去歲起隱居陸府的陸氏家主便一病不起,如今已是一年有余,但仍不見任何起色。
太陽西斜,已臨近城門關閉時間,但進進出出的行人仍舊絡繹不絕。
“Duang”一聲鑼響后,腰挎長刀,身背弓箭的守城士卒便開始高呼:“還有一刻鐘便要關閉城門了,進城出城的鄉親們快點,過時不候!”
一刻鐘后,山陰城東、西、南三面城門都已關閉,只有北城門并未完全關閉。
北城門處,此刻已經是圍攏了不少看熱鬧的城中居民。要知道自從陸家老家主幽居山陰城后,整座山陰城的防衛便完完全全按照《武典》中的守城之法執行,不說是城門該閉未閉,單單只是閉城后無關人等聚集在城門口,都是要被驅散的。
如今,前有北城城門未閉,又有百姓聚眾于此,卻沒有出現官兵驅散人群的情況發生,究其原因便是北城門下那恭敬而立的十余名身穿灰色布衣的壯漢與布衣壯漢們護衛在中間與一綠袍官員交談的青袍青年了。
青年的身份百姓都知曉,正是陸氏老家主的六兒子陸子律,而綠袍官員則是山陰城縣尉牛犇。
“多謝牛縣尉相助,待接到大哥與貴客,明日我便親自前往縣衙領罰!”
聽到陸子律堅定的話,牛犇也是無奈道:“律公子,你這又是何必呢?事有輕重緩急,陸老家主如今危在旦夕,身為人子為父盡孝本就是天經地義之事,我若是守著城門不讓大公子親自邀請的神醫進城,反而因你之孝義之舉而責罰于你,你讓我牛某往后有何面目存于山陰?這鞭刑還是算了吧!”
“不行,我救家父乃是私義,而律法則是公義,怎可因私廢公?況且守城律本就是家父堅持下才執行的,我又怎么能帶頭破壞呢?”
看著面前神色堅定的青年,牛縣尉心中嘆息一聲后便點頭道:“如此,就照律公子說的做吧。”
“學生謝縣尉成全!”
扶起施禮的陸子律,牛縣尉轉移話題道:“律公子,不知大公子請到了哪位名醫?”
“一月前,大哥寫信回來,說是收到了道濟大師現身淮州的消息,七日前大哥終于在檀州找到了云游天下的道濟大師。
兩個時辰前我與五哥收到大哥信鴿傳書,言說他與道濟大師會在酉時抵達縣城。因父親病重,大哥救父心切,所以才讓我求縣尉暫緩關閉北城門,以供大哥與道濟大師入城。”
“原來是道濟大師啊!看來陸翁的病是有救了!如此便先恭喜陸翁痊愈了!”
“借縣尉吉言!”
與此同時,山陰城外二十多里處一處官道上奔馳著一匹神俊的棗紅大馬。大馬背上則坐著兩人,一為身穿綠色官袍的中年,一為身穿藍灰色破舊僧衣的老者。
駿馬的疾馳并不影響兩人的交談,或者說并不影響坐在前面的僧衣老者。
此刻老者正左手搓著馬脖頸,右手搖著破舊的蒲扇,笑呵呵的說著:“陸施主,身為朝廷命官卻擅離職守,這可是大大的不妙啊!”
呼嘯聲中,中年男子陸子虞沮喪道:“大師,你游歷天下,應當知曉當今天下…文恬武嬉、西落西山…我不過一區區下縣縣尉,便是盡忠職守又能改變得了什么呢?若非奉家父之命,我早已掛印而去。”
“阿彌陀佛!若放翁施主也如你一般想法,便不會生此大病了。”
“大師是說,家父之所以病重便是因國朝收復故土無望,郁積成疾?”
“然也!放翁施主應當是在去歲聽到嘉定和議、韓侂胄被殺的消息后病倒的吧?”
“確是如此。大師,可有醫治之法?”
“心病還須心藥醫,如今以國朝之勢別說收復失地,便是守住現有領土都已是不可能之事。難…難…難…”
聽到道濟大師如此言語,陸子虞本就憔悴的臉色愈加難看,沉默許久后陸子虞沉聲道:“不論如何還請大師盡力而為,不論成與不成我陸氏一族都有厚報!”
“我佛慈悲!”低頌一聲佛號后道濟大師不再言語,只是用右手的蒲扇拍拍身下駿馬的頭顱,駿馬長嘶一聲后速度又快了幾分。
時間緩緩流逝,此時已是金烏西沉,繁星點點。山陰城北門,原本擁擠在北城門看熱鬧的城中百姓已經散的七七八八,只有陸家六公子連同牛縣尉率領的一行人仍恭敬在城外等候。
某一刻,眾人只聽城門上方傳來一聲軍士大吼:“縣尉,前方有馬疾馳而來!”
聞得傳訊,一行人立刻打起精神,不多時眾人就看到一匹駿馬撞破黑暗向著己方飛奔而來,片刻后駿馬已經抵達眾人近前,“希律律…”一聲馬嘶后,駿馬穩穩的停在了眾人前面,隨后馬上二人翻身下馬。
“大哥!道濟大師?!”陸子律看著疲憊不堪的陸子虞確認身份道。
陸子虞見狀點頭道:“小弟,這是道濟大師!”隨后看向陸子律身邊的牛犇拱手道:“子虞見過牛縣尉!多謝縣尉!”
“舉手之勞而已!”牛犇還禮后便看向下馬后拿起腰間酒葫蘆給駿馬喂酒的道濟大師,“晚輩牛犇,見過道濟大師!”
只是道濟卻沒馬上給予牛犇回應,往駿馬口中倒了幾口酒后,用蒲扇拍拍駿馬的頭顱后才拿起酒葫蘆對著等待的眾人笑道:“貧僧道濟見過牛縣尉與諸位施主!”
“大師慈悲!請大師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