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石君跟在歡喜后面一同進了兩人的婚房,少頃,歡喜見宋石君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不禁問道:“我要休息了,你還不走?”
“這是我倆的婚房,我走哪里去?”宋石君輕搖折扇,干脆一屁股坐在檀木椅上,玩味的看著歡喜。
歡喜立刻警覺起來,盯著宋石君大聲叫道:“你…你想干什么?”
見歡喜一副緊張樣兒,宋石君也不忍再逗歡喜了,一改嚴肅的口吻道:“我要現在出去,明天一早丫鬟隨從來伺候洗漱更衣,要是發現我沒在這里,一切就都穿幫了,到時你我都沒辦法交差。”
“那怎么辦?我倆又不是真成親,總不能…”歡喜打量了一眼喜慶紅艷的新房,死死盯著宋石君,“你可別亂來啊!我警告你,我會功夫的!”
“放心吧,我對你沒興趣。”宋石君揮了揮衣袖,打消了歡喜的顧慮,“我們現在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從現在開始,就算是盟友了,當務之急是怎么幫你洗脫嫌疑,然后等到一切都相安無事的時候再放你平安離開。”
“真的?你有這么好心?”歡喜狐疑的問道。
“我不為你,也為我自己行吧?你要出事了,我也脫不了干系。”
歡喜點點頭,這點倒是贊同。思索片刻,心里來了主意,對宋石君道:“好吧,我且信你。既然現在咱倆是盟友,那我們就先來個約法三章。”
“怎么個約法三章?”
“第一,在這一年里,你不得對我有任何非禮行為,無論何時何地,要保持距離。”歡喜道。
“行,我還怕你不能遵守呢!畢竟我這一張絕世俊顏臉,不知迷倒多少京城少女。”宋石君對著一旁的銅鏡瞧了又瞧,又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面頰,自信滿滿的說道。
“切…”歡喜還沒見過如此自戀的人,不屑的哼了一聲,繼續道:“第二,無論我去哪里,做什么,你不可有任何過份的干涉,要尊重我的自由。當然,我也不會干涉你。”
“可以,只要不涉及安全和面子問題,其他一切都好商量。”
“第三,第三嘛…”歡喜思索片刻,對這第三仍舊沒有頭緒,只得先對宋石君道:“這第三章我暫時還沒想出來,以后再說。”
“沒問題。”宋石君站起身走到新房內側的書屋,那書屋后面正好有一張僅供一人臥躺休息的長椅,宋石君拍了拍長椅,道:“從今晚開始,你睡床,我睡椅,你放一百個心,我保證不會碰你。不管怎么說,人前我們還得是恩愛夫妻,其他我管不著你。”
“行!君子一言!”
“駟馬難追!”
昭德宮殿之內此時燭光熠熠,香氣彌漫。數百盞宮燈用金鏈懸掛,光芒四溢,地面上鋪滿了厚厚的絨毯,踩上去如同漫步云端。寢宮內墻壁鑲嵌著珍稀的寶石,熠熠生輝,如星光閃耀,無一不彰顯著昭德宮的奢華氣派和當今皇上對萬貴妃的寵愛。
萬貞兒趴在金絲玉枕上正嚶嚶哭泣,兩只肩膀因為抽泣而不停的顫動。朱見深見自己的愛妃傷心成這樣,自是心疼不已,兩手輕輕攬著萬貞兒的肩膀,不停的安慰道:“好了,愛妃,事已至此,別再難過了,你再這樣,朕心里也不好過了。”
“皇上,你可要為臣妾的侄子做主啊!臣妾就一個哥哥,這侄兒是臣妾看著長大的,跟自己的孩兒一般,現在,說沒就沒了…”說著,萬貞兒撲倒在朱見深懷里,又是一陣哭泣。
“朕已經派了刑部梁勇和東廠尚銘去徹查此事,一定會查出個水落石出,還萬提督一個公道的。”朱見深緊緊摟著萬貞兒,替她拭去眼角的淚珠。
見萬貞兒的情緒漸漸平復,朱見深慢慢扶正萬貞兒,撫摸著她的臉頰道:“好了,愛妃,你好好休息,朕還有點事務處理,晚一點再過來看你。”
“是……恭送皇上。”萬貞兒站起來,用絲帕拭了拭臉頰,微微欠了欠身,目送皇上離開了昭德宮。
待皇上前腳一走,在一旁小心伺候的太監汪直趕緊蹭到萬貞兒面前,悄聲道:“貴妃娘娘,有幾句話,小的不知當講不當講…”
正在這時,伺候萬貞兒的宮女不小心將要端給萬貞兒的茶杯打翻了,嚇得不停哆嗦,嘴里連連念叨:“請娘娘恕罪,請娘娘恕罪,奴婢該死!奴婢嚇著了娘娘…”
“狗奴才!瞎了你的狗眼!”汪直站起身狠狠地扇了宮女兩巴掌,將那小宮女打得眼冒金星,忍不住小聲抽泣起來。
“再哭,小心我撕亂你的嘴!”汪直惡狠狠地盯著眼前的宮女,小宮女被汪直兇神惡煞的面龐嚇得立刻閉口不泣。
“行了,和一個小宮女置什么氣,有話便說。”萬貞兒按了按額頭,半個身子臥躺在美人榻上,緩緩閉上眼睛歇息。
“是,據小的所知,這梁勇和尚銘,都是矮子里扒出來的高個。這倆人辦案,雖也稱得上專業對口,可惜都是因循守舊的人,糟就糟在這里。還有…”汪直欲言又止。
“還有什么?!”萬貞兒微微張開雙眼,不耐煩地瞥了汪直一眼,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還有,他們一個好大喜功,一個貪財好利,經常互相排擠、明槍暗箭,暗地里還勾心斗角、你嫉我妒。所以,這兩個人要是插手萬提督的案子,恐怕…恐怕永遠都無法還萬提督一個清白了。”
“什么?豈有此理!”萬貞兒坐起身子,狠狠地朝跟前的美人榻拍了一掌,“那依你所見,此事該當如何查辦?朝廷上下就沒有一個辦事有力的人了嗎?!”
“貴妃娘娘,要說朝廷現在還真難挑出幾個能破除此案的人來,現在司法刑案都被東廠掌控著,任何人等不得靠近,所以,即便是有心之人,也是無可奈何啊!”汪直意味深長的說道。
萬貞兒回轉頭,盯著汪直,問道:“你到底想說什么?”
汪直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兩手拱拳作揖道:“啟稟貴妃娘娘,汪直斗膽請貴妃娘娘給在下一個機會,讓在下能參與萬提督的命案,替貴妃娘娘誓死效力!”
“你?”
“是!”汪直哈著腰扶著來回走動的萬貞兒,分析道:“娘娘,您想,梁勇和尚銘都不是您的人,對萬提督之案也定不會上心,有在下參與監督,量他們也不敢弄出什么幺蛾子。”
“你是什么身份?怎么能輕易混進刑部查案?”萬貞兒沒好氣地打量了一眼自己身邊這個還算機靈醒目的太監。
“貴妃娘娘明鑒,要想促成這件事不難,只要設立一個跟東廠同等權力的部門就行了,這個部門要同時擁有偵查、破案,拘管,總之,將它打造成一個特務機構,這個機構不僅可以為皇上分憂解難,更可以為娘娘您服務…”汪直兩眼瞇成一條縫,狠狠地攢了攢拳頭。
聽了汪直一番話,萬貞兒若有所思,自己在宮中出了皇帝的寵愛,的確沒有什么勢力龐大的親信和后盾,如果這汪直成立的機構是為自己所用,倒不失為一件快事,如此思索,心里也有了幾分默許。便道:“這個…本宮做不了主,不過回頭我可以跟皇上提提,如果皇上恩準,本宮沒有意見。”
“謝貴妃娘娘!”汪直匍匐在萬貞兒腳前,聲如洪鐘。
待東廠總管太監尚銘趕到都督府時,刑部梁勇已經在勘察作案環境了。尚銘帶著手下幾個小太監一同進了都督府,也不緊不慢地來到了案發現場。
這是一間正四方大屋,屋子里的家具擺件奢華風靡,尤其是屋子正中間那張雕刻著飛禽走獸的檀木椅,可謂技藝考究精美,樣式氣派渾厚,尤其引人注目的是,這把座椅比其他椅子整整大了兩倍,走近去,還能隱隱聞到一股淡淡的檀木香。
屋子的墻上因為最近氣候的潮濕,已經有了一些斑斑點點的痕跡。墻的對門是一張同樣做工精細的屏風,屏風旁的茶幾上還豎著一段未全部燒完的蠟燭。房子有兩扇大窗,但現在上面全是污漬,從外面透進來的光線迷迷蒙蒙,使得整間屋子陰沉暗淡。
梁勇若有所思的看著案發現場,而一旁的尚銘注意力全集中在了地板上的尸體上。只見萬成亮僵臥在了冰涼的地板上,一對灰暗無神的眼珠死死盯著屋頂。兩臂攤開,雙手握拳,腿卻蜷縮在一起,好像臨死前有過一番痛苦的掙扎。
尚銘望著眼前這張神態恐怖的僵硬之臉,聞著尸體散發出的腥味,再也控制不住五臟六腑的翻江倒海,趕緊屏住呼吸跑了出去,待到出了大門,嘩啦啦就是一陣惡吐。
身后的小太監忙不迭地拍著尚銘的后背,尖著嗓子關切道:“總管,您沒事吧?”
“哼!真是觸霉頭!你們說,灑家當了這么久的總管,什么時候輪到我做這些事!這要不是死的是萬貴妃的侄子,皇上親派灑家親自查案,灑家能這么賣力這么辛苦,受這份罪嗎?!”尚銘彎著腰扶著梁柱,從內衣里掏出手絹擦了擦嘴,一臉厭惡地看著案發的那間屋子。
“是是,總管您先歇著,奴才們替您去瞧瞧仔細,要是有什么情況,立刻匯報給您。”
“去吧去吧!”尚銘朝幾個小太監招了招手,幾個人剛走出沒幾步,尚銘又叫住了他們:“回來!算了,還是灑家自個去吧,別到時候那個梁勇又在背后講我閑話了!”
尚銘走到梁勇跟前,打量著梁勇一舉一動,梁勇頭也懶得抬一下,朝著尚銘站立的方向冷冷哼了一聲,又忙活自己的事了。
梁勇不屑的態度讓尚銘氣不打一處來,嘴里忍不住奚落梁勇:“怎么,看了這老半天,看出線索了嗎?這萬都督到底是怎么死的?”
梁勇也不理會尚銘的陰陽怪氣,走近尸體,跪下來仔細查看,指著周圍斑斑點點賤出來的血跡,問旁邊的仵作:“你確定尸體沒有任何傷痕?”
“大人,屬下確定!沒有!”仵作站起身,拱手回稟道。
“那就是說,這血跡是另一個人的。”梁勇盯著血跡,若有所思,“可萬都督到底是怎么死的?這血跡又會是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