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府的家丁們手捧一盤盤熱氣騰騰的菜肴陸陸續續地往大廳里送,燒香菇、蟠龍菜、炒大蝦、田雞腿、筍雞脯、烹河豚、酒糟蚶、燒鹿肉、生爨牛,一樣賽過一樣精致。
除了歡喜還未就坐,宋府其他人都已上桌,崔靜姝瞧了一眼門外,不滿道:“歡喜到底還來不來,不來我們就開吃了,娘都來了她還不來,哪里有長輩等晚輩的道理。”話音剛落,就聽見門外傳來一聲響亮的回應“來了!來了!”,便見歡喜一溜煙地跑了進來,挑了個剩下的空位坐了下來。
“哼,我還以為你受風寒了,不來吃晚飯了呢!”崔靜姝端起面前的碗筷,嘴里不忘奚落歡喜。
“我只是受了風寒嘛,又不是失了味覺。”歡喜也跟著拿起筷子。
“行了,人到齊了,吃飯吧。”徐夫人不想飯桌上聽兩個兒媳婦磨嘴皮子,阻止了兩人的斗嘴。
“是,母親吃飯。”幾人埋著腦袋齊聲道。
徐湘榮突然想起下午接到一張請柬,抬頭對宋石君道:“對了,今日馬太傅派人送來請帖,說這個月二十日讓你到他的府上參加赫歡宴,馬太傅可是一位五朝元老,到時你好好準備一下,備點適宜的禮品前往。”
“是,兒子知道了。”宋石君應允道。
往常這樣的請柬,都會要求攜帶家眷一起前往,柳如蘭見婆婆沒有示意相公帶夫人參加,忍不住問道:“母親,是相公一個人去嗎?”
“這倒不是。”徐湘榮放下碗筷,接過丫鬟遞過來的毛巾擦了擦嘴,不緊不慢地說道:“請柬上指定了君兒攜家眷一同參加,只是今次與往日不同,馬太傅知道君兒前不久得了皇上和皇太后親自賜婚,這次特意要求君兒帶歡喜一同前去。你和靜姝就不必跟著一起了。”
“啊?”一旁的崔靜姝忿忿不平,冷不丁地朝著歡喜的方向瞪了一眼,語氣里盡是輕蔑:“也好啊,反正這些司馬府侯爺府親王府我們都去膩了,正好讓某些人去見識見識一下,免得什么都不懂。”
歡喜倒也不在意,滿不在乎的回道:“這有什么好去的,都是些文弱書生,講話又文縐縐的,我才不稀的去呢!”
“誰說的,馬太傅可是出將入相,當年征西北伐遼東,安撫東夷久戰沙場,是真真切切所向披靡,立了赫赫戰功的長勝大將軍!”徐湘榮介紹道。
“是嗎?!這么能戰,那他功夫一定十分了得了!”向來喜武的歡喜眼睛泛起了好奇的光,頓時對這位從未謀面的大將軍來了興趣。
看著眼前激動不已的歡喜,一想到她指不定又會捅出什么簍子,宋石君心里便一陣發緊,忙不迭地拒絕道:“我看歡喜還是不要去了。馬太傅的青州別院又不在京城,路途遙遠,又舟車勞頓,就別費這等勁了。”
“可你要是一個人去,于禮節不合。而且其他被邀請的人都帶有家眷,你一個人前往算怎么回事。”徐湘榮駁回道。
聽了徐湘榮一番話,歡喜好奇地問道:“舟車勞頓,那就是還可以坐船咯!”
“是。”
“好啊好啊,那我去!我長這么大,還沒坐過船呢!”歡喜興奮的叫道。
徐湘榮點點頭,笑道:“那好,那就由你陪君兒去。”
“遵命娘!”
陽光閃爍在碧綠的湖面上,宋石君和歡喜二人乘坐著輕舟,在如鏡的湖泊上舒緩地漂蕩。陣陣風吹拂著船帆,湖上的倒影如詩如畫,宛如綠寶石般點綴在湖中,經微風吹散開,又仿佛慢慢蕩開來的一幅幅水墨畫。船夫手里的船槳在有節奏的劃動,兩人乘坐的船只平穩的緩緩向前。
歡喜是頭一次坐船,免不了感到好奇新鮮,上了船后不停的從船頭跑向船尾,又從船尾跑向船頭,就這么來來回回跑了好些來回,一邊靜坐的宋石君實在忍不住發聲了:“你能不能別跑來跑去了,小心暈船。”
“哼,我才不會呢!你以為都像你啊,手無縛雞之力。”
“……”
“說真的,原來坐船這么好玩呀!搖啊搖,晃啊晃,像小孩睡覺的搖籃呢!”說著歡喜也跟著小船的節奏晃動起來。
“你小心一點,這樣晃一會更暈船,別說我沒提醒你!”
“怎么會?不信你也來試試,真的很有趣!”歡喜一把拉過宋石君的手,就要將她從船艙內拉起來。
“不用了!你要鬧你自己一個人鬧去,別帶上我。”宋石君拂掉歡喜的手。
“別那么小氣嘛!快點起來,你看外面的風景也好漂亮!”歡喜也不理會宋石君的拒絕,不由分說的繼續拽著宋石君。
宋石君被歡喜強行拉扯得頭暈腦脹,只得站起身另尋一塊清凈地坐下,剛來到船尾,歡喜也緊跟其后,拉著宋石君的手就要和他一起搖晃。
宋石君仍舊拒絕,兩人正拉拉扯扯時,突然船夫一個急轉彎,船身猛烈一晃,靠近船舷的歡喜一個重心不穩,一下子被帶出了小船,撲通一聲跌進了水里。
宋石君先是一驚,隨即想到歡喜是練家子,也就不那么在意了,調轉頭坐回到船艙,嘴里還不急不慢的調侃道:“我剛才說什么來著?是不是不能這么搖晃呢!你看你,沒還等到暈船,倒先把自己給暈湖里去了…”
“喂!救命…救命啊!救救我…”湖里傳來歡喜的叫喊聲和猛烈擊打的水花聲。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又在演戲,是想把我拖下水吧?你掉進水里可不關我事啊,是你非得在那胡鬧的!”宋石君只聽得湖面不停的有水花濺出,料到歡喜故意弄出的動靜,閉上眼睛懶得理會。
過了一會,水花聲音似乎小了,可仍不見歡喜上來,宋石君又喊了兩嗓子:“你別鬧了,趕緊上來吧。”
就在這時,船家看出了端倪,對宋石君說道:“少爺,你這家眷好像不會劃水呢!都沒聲兒了!”
“什么,不可能啊!她不是無所不能嗎?”宋石君睜開眼睛,立刻起身跑到船尾歡喜落水的地方查看,果然看見歡喜閉著眼睛,那僅剩在湖面上的半截頭也要沉入湖里,宋石君心里不禁喊了一聲“遭了”,這悍婦怕不是真不會水性吧,趕緊一躍而下,跳到湖里將她一把抱起就往船上拽。
見歡喜全身軟綿綿的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宋石君趕緊伸出食指探了探她的鼻息,心里又是一驚,完全感受不到歡喜的氣息!忙不迭地又俯下身去聽了聽她的心跳,也是微微弱弱,聽不太清。宋石君只得去摸她的脈搏,謝天謝地,人沒死,脈搏還在正常的跳動。
宋石君的大腦飛速運轉,他憶起兒時有個同伴不小心溺水,他那郎中父親就是給他做了人工呼吸,最后撿回來一條命。現在看著沒了動靜的歡喜,宋石君也顧不得那么多了,腦子里迅速回憶著那個郎中的一番操作,也不管心里有底沒底,對著歡喜的上身就是幾次胸外按壓,還好,歪打正著,在來回按壓了幾次后,歡喜竟然吐出了幾口水,宋石君見這方法的確頗有成效,又趕緊捏住歡喜的鼻子,開始做人工呼吸。
唇唇相對,柔軟清香……
救人第一,宋石君你想什么呢!
“人工呼吸”正干得投入,突然身下一個聲音傳來:“你在干什么?!”
宋石君知道歡喜是救回來了,趕緊抬起頭來,還沒看清楚歡喜一張驚愕萬分的臉,“啪!”一記響亮的耳光就先招在了自己臉上。
“你!”宋石君看著坐起身來連連后退的歡喜,心有不甘的說道:“就知道你會這樣!你落水了,人事不省,我好心好意救你,誰知有的人不知好歹,好心當成驢肝肺。”
見歡喜慢慢緩過神來,宋石君知道歡喜一時也沒搞清狀況,誤解他的行為也在情理當中,只好站起身,聳了聳肩,呼出一口氣,道:“算了,你沒事了吧?”
歡喜也不說話,只是死死瞪著宋石君,宋石君被盯著各種不自在,道:“你這么盯著我干嘛?你不會以為我剛才是在…非禮你吧?!”
見歡喜不回答,宋石君搖搖頭,一副無奈地表情,“你覺得我是那種人嗎?還有,我對你,會那樣嗎?”
歡喜也不理會宋石君,心里雖然知道是宋石君救了自己,但如果不是這廝如此矯情,自己也不會和他拉拉扯扯,不拉扯也就不會跌入水中,所以,總而言之,歸根結底,還是這廝害的,一想到此,歡喜就咬牙切齒。
“阿嚏!”一身濕衣服貼身的歡喜忍不住哆嗦起來,上下牙齒也在不停的打架,宋石君趕緊將兩人的包袱取出來,遞給歡喜,“看你,全身都濕透了,趕快換一身干衣裳吧!”
歡喜看了看沒有布簾的船蓬,又想起第二次見宋石君,被他“撞見”自己洗澡的場景,不禁一陣氣惱,正猶豫著要不要接過包袱,宋石君看出她的顧慮,立刻轉過身去,道:“你去里面換吧,放心,我保證不會看你。”
歡喜這才一把奪過宋石君手里的包袱,來到船蓬內麻利地換了一身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