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暑假沒畫多少，媽媽勾起了我一直以來藏在心里的事，我有過想學樂器的想法，因為學一門樂器很貴，我不太好意思開口，但我曾隱晦的說過，媽媽興致勃勃的幫我打聽過，可最后的結果就是被媽媽勸退。那是小學的時候，學里有位年輕的音樂老師會彈鋼琴，學校組織要去參加合唱比賽，就是這位年輕的老師來指導我們，老師從兩個班七十多個學生中挑了二十多個，就是唱歌給她聽，她覺得可以的就留了下來，我很榮幸成為了這個小團體的一員，音樂老師是彈鋼琴給我們伴奏的，所以我每天都可以聽到優美的琴音，覺得老師很厲害，回家和媽媽講了，那是我第一次看見真人彈鋼琴，當然很新奇。后來才知道這位有才華的年輕老師是媽媽曾經同事的女兒，知道沒多久后，我就被老師刷了下來，不能參加合唱比賽了。那天老師給我們排隊行，偶數應該是最好的，結果發現人數是單數，然后又進行了一輪唱歌篩選，就把我刷下來了。

那天老師對我說：“要不這次你別參加了，下次再有機會在參加。”

聽到老師這么說，我感覺我已經有些哽咽了，我懵了，忍住了，離開了音樂教室。在回教室的路上，我走得很慢，但還是感覺很快就到了班級，我從后門進去的，大家都在自習，語文老師在教室前面坐著，我回到座位上才注意到他

她問我：“你不是在學歌嗎？怎么回來了。”

“排隊行，人數多了一個，就叫我回來了。”

“好吧，那你寫作業吧，現在為了等你們要參加唱歌比賽的人，這節課都是自習了。”

其實音樂老師不知道，是因為有一個男孩子病了，今天請假了，沒來上學，但是沒有一個人說，我也沒有說。明天老師又會發現人數還是單數，但我想應該不會叫我回去了，我是很想參加唱歌比賽的，我很難過，并且開始了自我懷疑，我唱歌真的很難聽嗎？在這之前沒問一直覺得我唱歌是很好聽的。

我將這事跟媽媽說了，媽媽說要不我同我的同事說下，要她跟她女兒說一聲，在把你召回去。我拒絕了，我不喜歡這種找關系的事，即使我特別想參加比賽，但我也不想走后門，我既然被刷下來了，就說明我確實不行。

選擇是我做的，沒錯，但難過也是真的，大概是媽媽看我一連幾天情緒都很低落，就說要不我送你去學鋼琴吧，你之前不是老羨慕你們老師會彈鋼琴嗎？我跟我同事說一下，在她女兒那里報名學鋼琴。

聽到這話，我頓時來了神：“真的嗎？你真的要送我去學鋼琴？”

“前提是你要愿意學啊，你要不愿意學，我送你去不是浪費錢嗎。”

“我愿意學。”

可媽媽找完她的同事后就返回了：“我那同事不建議你學琴，她說學琴浪費時間，學這個干什么呢，只是學得好玩沒有意義，要是以后想從事這方面的工作，工作不好找，鋼琴又貴，蠻燒錢，還不如多花點時間看書。”

媽媽說完后，看我沒有做聲，又接著說：“我覺得她說得蠻有道理的，我跟你多買兩本習題做好不好，還可以把這錢留下來送你去補課，多學點文化知識，成績好了，好考大學。”

媽媽看似是同我商量，實則是通知我，如果我又開始又哭又鬧的話，她只會說我不懂事，可我心里是反對的，又不想說違心的話，我就一直犟在那站著，不說話。

“你怎么這么不懂事呢，你學鋼琴以后能做什么，好好學習，以后考大學，給捏媽媽爭氣才是真的，免得別人都看不起你媽媽，讓我能揚眉吐氣一回。”

我就知道，不聽話，永遠就是不懂事：“不學就不學了吧，你也不用給我報名補課了，我不想花太多錢。”

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不顯露哭腔，說完之后，我又找到角落里哭了起來。

中考后，媽媽又開始問我想不想學樂器了，我又看到了希望。媽媽看周邊朋友有學樂器的，還有的做了鋼琴老師，她也有想法。她問我想不想學，我自是愿意的，其實我很早就想學了，但是我知道，學樂器很花錢，我不想太多的去造爸爸媽媽辛苦賺來的錢加上小學時的經歷，我就更不敢開口了。但是媽媽問我想不想學，和我自己要求學便不一樣了，我的回答當然是想學。開始滿懷期待的到處咨詢，媽媽甚至打電話給學校書記——我的語文老師，咨詢我是學古箏好，還是鋼琴好，因為我的語文老師和媽媽一起長大的，她的女兒學的是古箏，還拿過獎。老師說了很多，總結下來就是學門樂器是很好的，可以提升氣質，但主要看我喜歡什么。正好媽媽同事的女兒，同我做過一年的小學同學，也在學古箏，而且古箏沒有鋼琴貴，還是古典樂器。媽媽就建議我學古箏，而且中國古典美人更為溫柔細膩。雖然我想的是學鋼琴，但我也一直認為我不適合學鋼琴，我沒有修長的手指，練習握雞蛋的手型大概率很難練成，相比于鋼琴的琴音，我是更喜歡古箏的聲音。在我看來，古箏的音色更為悠揚、寧靜、柔和卻不失磅礴的氣勢，就如同古時候的美人一般：羅衣何飄飄，輕裾隨風遠。顧盼遺光彩，長嘯氣若蘭。我向來喜歡這樣的女子，奈何我不是。但是學了古箏，能熏染半分也是極好的。

我同媽媽去了郊區的琴行，一開始媽媽就問了問學琴對自身有沒有要求，說我都這么大了，現在學會不會太晚，然后就是詢問課程以及古箏的價格。機構老師說：古箏不難學，主要也是看學習的用心程度，只要認真聽，回去認真練習老師交代的，都能學好，你看那邊琴房練習的那個美女，它也是三十多歲才來學的，一般一節課兩百元兩個小時。

當媽媽聽見古箏要好幾千，便表示疑惑：“我同事的孩子的琴才八九百，你這怎么這么貴。”

機構老師笑了：“那肯定是那種玩具版的，肯定覺得能練習就行，但那種音色就不太對了，他的琴肯定比我們這種小。”

我都不知道媽媽見沒見過她的琴，但媽媽卻說：“好像是小點。”

隨后老師就給我們介紹了九塊九的體驗課，讓我感受一下，看喜不喜歡，想不想學。花了九塊九上了半個小時的體驗課，我很投入，課程結束時已經學會了一首入門曲的彈奏。課程結束后，媽媽說：“真沒想到你居然這么認真，看來是真想學啊，這不報名不行了呀。”

我笑了，也帶著渴望、期待的眼神望著媽媽，可媽媽沒有立即給我報名，我就感覺出來了，我怕是要失望了，但還是帶著些許的期許。媽媽說回頭再了解下，看需不需要在培訓機構里買琴再說，說不定別的地方可以買便宜一點的。

我在期待中等待著，過了幾天，媽媽又變卦了，她說要不不學了，媽媽停頓了幾秒，繼續開口：“我看你在那上課上得特別認真，你是不是真的蠻喜歡，蠻想學？”

我沒做聲，就聽見她繼續說：“你還記得你小學那個音樂老師嗎，她媽媽不建議學琴，學出來也根本找不到工作，而且我主要是擔心你，你一個人坐一個多小時的公交來這么遠上課，太不安全了。要不這樣，你要是能找到和你一起來學琴的人就讓你學，你倆一起做個伴，我放心些。”

我知道，我去學的希望不大，農村的孩子都不在意這個，就算有孩子想要學，但家長的文化水平都不高，只會覺得這都是在浪費錢，但我還懷揣著希望想要努力一下，搏一搏。于是我便在社交平臺上發說說問有沒有想學琴的，甚至還給曾經跟我說過有想法的同學私發消息。瘋了似的一個星期，就像是一場鬧劇，爸爸看見后，大概有些不忍心，就說等過幾天成績出來你要是考上了的話獎勵你個口琴玩玩，就不去學琴了算了。我沉思了一會，就應下了，或許他們覺得我很好哄吧。其實我知道，真去學古箏了就要花不少錢，爸媽的工資本就不高，甚至是很低了。一把口琴不過幾十塊，百來塊，更何況能不能得到它我是一點信心都沒有，說不定最后連口琴都沒有，但我還是同意不學了，反正我想要的東西從來都沒有得到過，已經是習慣性的難過，雖然成習慣，但還是很難過。

我小時候很想要一個游龍滑板，同媽媽說了，媽媽的回答是：“總不能每次你想要什么就買什么吧，什么都依著你，都把你慣壞了，你不是有一桶的玩具嗎？而且游龍滑板很危險，你又不會，太不安全了，算了，我們不買了，好吧？你最聽話了。”

是的，我有一桶的玩具，全都是姐姐不要的送給我了，爸爸撿來的，可我卻玩地不亦說乎，把它們當作寶貝，爸爸想扔掉其中一個，我都是不愿意的。

同村里有個比我小五歲的男孩買了游龍滑板，拿出來給我們玩，我們一起五個人輪流玩了一個下午，其實也沒一個下午，可能就一兩個小時。是在房子與房子間的小巷里扶著墻玩的，最后這個小男孩說：“我奶奶說不讓玩了。”然后我們大家都不好意思的走開了。我們在玩耍的時候，媽媽在一旁跟別人聊天，我偷偷湊過去，很小聲的跟她說：“如果我學會了，能不能給我也買一個。”我知道這個滑板其實挺貴的，便宜的七八十，貴的一百多了，但我實在太想要了，這才又提了一遍，媽媽同意了。而我也學會了，可是還是沒有給我買。

這件事過了幾年，媽媽突然跟我說有個小男孩玩游龍滑板摔得渾身是傷，她沒有提當年沒有買滑板的事，只是說了那個小男孩的事。我也應和著說：“確實很危險，但玩這個也是有安全措施的，他沒帶護具吧？”

“是的，沒帶，他媽媽也是粗心，就不該給他買這么危險的東西。”

我只覺得有什么東西如煙在喉，仿佛又回到了那個我玩游龍滑板的夏天，我依依不舍的看著它的主人將它收拾拿回家里......

能不能擁有一個口琴，我不知道。雖然我覺得試卷我寫得還不錯，但又很忐忑，那種忐忑大于寫得還不錯這種感覺。閨蜜倒是很自信，她覺得自己沒問題。等到出成績的日子，大家都在社交軟件上詢問班頭成績，我還在用電腦玩桌球時，仁玉的頭像閃爍起來。我點開看，她的消息是她沒考上，我考上了。我不敢相信，因為完全沒有聽到出成績的消息。

她文字間全是肯定：我剛問了宋平的，你考了四百分，你不信去問他。

我懷著半信半疑的心境點開了班頭的對話框：老師，聽說成績出來了，我考上了沒？那邊很快就回消息了：考上了，分數還挺高，四百分。

我還是不相信：老師，您沒騙我吧？

怎么會騙你呢，你這么可愛的一個小姑娘！我把這句話反復看了好幾遍，覺得大概率是真的了，頓時覺得又驚又喜，但沒一會便想起仁玉沒考上，又非常難過。我們不能上同一所學校了，而且她是從信心滿滿到現在這個結果，必定很難過的。

想到這，我將手放在鍵盤上，看著同她的對話框，想要說點什么，可是又不知道該所寫什么。最終還是發了句話：我去問了班頭，我確實是那個分數。你別太難過了，老師也說過，不管上了什么學校，只要好好學，不在學校里鬼鬧，讓自己真正學到東西，有了一技之長，也能有好的工作的。

......

我心里還想著我沒學成的琴，以及爸爸答應送我的口琴，去學校拿完成績單好幾天后，我便嬉皮笑臉試探性的問：“爸，嘿嘿，那個，你說了要給我買個口琴的，能買不？”

這一次，我知道買的可能性是極大的，因為爸爸媽媽都很高興，我考上了高中，雖然他們嘴上沒有過多的表達，但是我從他們的情緒上是能感受得到的，他們發自內心的高興，而這一切是因為我考上了高中，所以我只要我的要求不是太過分，問題就不大。果然，爸爸語氣很平靜：“你自己在手機上看，看好了自己買。”

得到恩準后，接下來的兩天，我就在淘寶上認真挑選起來。種類挺多的，有十幾塊的，有幾十塊的，也有一百多的。我怕買貴的爸媽會不高興，而且似乎沒必要，因為我根本不會吹，整浪費了也不好，但是十幾塊的質量堪憂，于是我便選了個六十元的，用媽媽的手機看的，等爸爸下班就用爸爸的手機買，因為媽媽不會玩手機，她怕自己把錢都弄沒了，所以沒有綁定卡。等我真買了跟老爸說的時候，他那一瞬間瞳孔放大了，估計是沒想到我真的買了吧，但也沒有說什么，就是問了我買的什么樣的，多少錢買的。

口琴并沒有我想象的那么容易學，含一個孔的基礎入門的曲子倒是好吹，看我看著書自學時，發現后面一張嘴要把住七個孔，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爸爸看著練習的我，來了句“你這要一口含七個孔吧。”

我驚訝的回頭：“老爸，你會吹呀。”

爸爸笑而不語，他很少笑的，我趕緊跑去跟媽媽講：“爸爸居然會吹口琴。”

媽媽雖然有些驚訝，但不多：“這有什么奇怪的，你把做兒子娃的時候（年輕的時候），本就是個愛玩的角。”

我在想，老爸到底有多少技能，是我不知道的。我纏著老爸，想讓他教我，但他向來是不會做的，所以當我沒有寒假作業的暑假都結束了，我的口琴也還是沒學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