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城的夏季一年比一年熱。想起小時候,慕夏總喜歡推開窗戶聽著蟬鳴聲,那時的夏季還有清涼的過堂風??涩F在,不要說有太陽的時候,就算是在晚上吹來的風都是熱的,而這熱感像是轉換成了蟬鳴聲,每起一聲都帶著夏季的煩熱感。
對最近的慕夏而言,即便是這樣的酷暑,坐在戶外反而能喘口氣。倒不是說工作本身令人窒息——那時的她還不明白,那種如影隨形的監視感究竟從何而來。
那些監視者藏得很好,借著Wi-Fi信號流動,躲在公司后臺的數據海里竊取信息。他們自以為天衣無縫,卻不知道有些被監視者是被命運眷顧的:后頸會突然泛起針刺般的寒意,沒來由的心悸讓人坐立不安,仿佛有誰在耳畔低語著危險。坐在工位上時,總覺得連空氣都凝固了,只有逃到戶外才能重新學會呼吸。
可籠中的鳥,難道換到戶外就能真正呼吸嗎?困住的鳥需要的是撕開鐵籠,沖上云霄的自由。而籠子永遠冷漠,看鳥的人也從不在意——畢竟,會窒息的從來只有那只鳥。
優化版:
6月18日下午,慕夏借著買果汁的由頭,溜到公司后院的樹下偷閑。說是乘涼,但室外灼熱的空氣比空調房更讓人窒息。她盤腿坐在圓形石椅上,后背抵著粗糙的樹干,任由汗珠從眉骨滑落,在鎖骨處匯成一道微亮的細流。
不遠處的社區活動區傳來孩童的嬉鬧聲,與樹梢的蟬鳴交織在一起。陽光透過層層樹葉變得柔和,在地面投下晃動的光斑。慕夏仰頭灌了口果汁,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時,視線卻不自覺被遠處的居民樓吸引——那些錯落的陽臺像一個個被切割的夢境方塊。
今天的夢異常清晰,畫面不斷在眼前閃回,甚至干擾了她的現實感知。
「得記下來。」
她從后兜摸出手機,冰涼的金屬外殼已經沾上體溫。備忘錄被點開的瞬間,樹影在屏幕上晃動,那些夢境碎片正試圖從指尖涌入數字世界:
2X19年6月18日夢
當我意識到自己在做夢時,已經站在那間令人窒息的石室里。青灰色的古老石墻泛著病態的昏綠,像是長滿銅銹的青銅器內部。沒有窗戶,唯一的門正對著一個不足半米高的祭臺。
祭臺前跪著兩個穿白袍的孩子。過分鮮艷的紅色眼影從他們眼角一直延伸到太陽穴,在慘白的臉上劃出兩道血痕。當頭頂那束光落下時:“祠堂不是我的世界?!?/p>
開著門時能看到正常的世界,可當門扉關閉,整個空間就漂浮起半透明的人型生物,就像被壓扁的水母。
帶我進來的人正在驗證這個理論。
他的左半身還在門外陽光下,右半身卻已經被透明生物纏繞。我清楚看見他的被撕成兩半。
當那個女孩突然看向我時,詭異的氣氛凝縮在對視,女孩發現了不存在的人——我。
夢境記錄(續)
我顧不上思考,轉身就朝那扇門沖去——
推開門的瞬間,刺眼的白光吞沒了視線。我站在一家餐廳的后廚里,蒸籠的熱氣撲面而來,周圍是忙碌的廚師和服務生??上乱幻耄揖桶l現了不對勁。
這里的一切都在循環。
服務生拖著餐盤,走到第三步時突然倒退回起點;飲料從杯中潑灑而出,水珠卻凝固在半空;交談的客人張著嘴,聲音卡在喉嚨里,像壞掉的錄像帶。更詭異的是,當我從他們中間穿過時,所有人的動作都靜止了——仿佛我是一把剪刀,剪斷了時間的線。
我繼續跑,推開餐廳大門——
剎那間,世界褪去了所有顏色。
我站在一片無邊無際的灰白空間里,沒有陰影,沒有邊界,只有中央矗立著一座高塔。那塔像是從地面生長出來的,與空間融為一體。它沒有門,只有一個黑洞洞的入口,門前是三級臺階——我數得很清楚,三級,不多不少。
塔內的景象與外界截然不同。
這是一間木質結構的圓形房間,溫暖的黃色燈光從四面八方滲透出來,像是老式圖書館的閱覽室。但最令人震撼的是——時間在這里具象化了。
大大小小的時鐘填滿了每一寸空間:復古的座鐘擺在角落,表盤上的羅馬數字泛著銅綠;精致的懷表懸掛在空中,鏈條無風自動;現代電子鐘嵌在墻壁里,數字不斷跳動……它們看似雜亂無章,卻又遵循著某種隱秘的規律,滴答聲交織成奇異的韻律。
我站在房間中央,突然意識到——這些時鐘顯示的時間都不相同。
錄制開始時,蛹已經裂開了一道縫隙。夢中卻看得真切:那只純白的蝴蝶緩緩掙脫束縛,濕漉漉的翅膀在月光下舒展。它在屋內盤旋一周,翅尖掠過座鐘的銅擺,最后消失在門廊的陰影里。
(蝴蝶飛走的瞬間,手機畫面出現了0.3秒的噪點干擾)
門外忽然出現了一個人影。
黑色斗篷下泛著灰紫藍的暗紋,像把夜空披在了身上。他摩挲著食指上那枚刻滿符文的寬戒,轉身欲走——這個動作莫名熟悉。
“等等!“
我追上去拽他的兜帽,指尖剛觸及布料,整個世界突然被黑暗吞噬。
記憶從這里開始斷裂。
只拼湊出幾個碎片:
地下空間:潮濕的霉味混著機械潤滑劑的氣息,有人說了句“地脈拼擺頻率異常“
宇航艙:短發女通訊員推了推透明護目鏡,將機械臂橫在艙門前。那東西瞬間變形為守衛機器人,關節處閃著D世界特有的磷光
幸存者:穿太空服的四人小組,其中兩人的面容像被數據擦除般模糊
剛寫到這里,塔樓的時鐘指針剛好停在14:00整。慕夏本想再看一眼未讀消息就回辦公室,忽然一陣尖銳的耳鳴襲來——起初她以為是夏末的蟬鳴,但那持續不斷的蜂鳴聲讓她意識到,這聲音來自自己的顱內。
眼前毫無征兆地閃過一行熒綠色數字:
「40%」
同一瞬間,D世界的三號機眼前也浮現出完全相同的字符:
「40%」
——
星空下,銀河的微光透過宮殿高窗唯一的縫隙滲入,像一束銀色的絲線,緩緩拂過地面繁復的紋路。凹陷的圓形溝槽被光線一寸寸填滿,中央的立方體無聲升起。
兩個世界的運動在這一刻近乎凝固。聲音被抽離,時間被無限拉長。
唯有某個輕柔的聲線穿透維度,在兩個世界的縫隙間回蕩:
“你們到底想要怎樣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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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怕被這個世界誤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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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還可以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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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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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畏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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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是否繼續同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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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體鏈接成功:代號—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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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段記憶刪除中...】
蛇頭終是銜向了蛇尾,重疊世界的連接人——已蘇醒。
【該段記憶已刪除...】
時間依然在流動,也可以說,時間,本就沒有停下過。
屆時,D世界全部的共鳴者一一現身——未來的他們已經選擇。
【“我得說……‘我要從最開始講起’,可其實……并沒有一個真正的開始。……她們的生活糾纏在一起。我們…希臘人…談到命運時,就是這個意思。所謂宿命主要由我們的先輩,而非星宿決定的。當我們談到古代歷史,我們常說命中注定——可是我們并不是指不可控制的事情。當然事件可能突如其來的……改變了我們生活的軌跡,但真正決定什么會降臨在我們身上的,是我們周遭那些人的行為,以及那些生活在我門之前的人的行為?!?/p>
“那裝著母親的過去、固若金湯的保險柜,那毅然決然地把母親整個生活鎖在里面的保險柜就要被打開了。所有秘密將全部傾倒出來,她發現自己有點懷疑:難道真的想這樣嗎?……潘多拉后悔打開了她的盒子。難道她也會嗎?”
“她本來就是自由的,愛做什么做什么。大海安靜了片刻,墨黑平靜,看上去好似屏住了呼吸。在清澈的天空中,最明亮的星座——獵戶座——被天神殺死又放置在天上的俄里翁,似乎在等待她的決定?!?/p>
“在自己的來歷消散在微風中之前,這可能是阿歷克西斯一生中遇到的唯一的機會,讓他抓住關于它的碎片。她知道對于這個邀請只有一種回應?!爸x謝你?!彼o靜地說,疲勞感襲來....】
母親的盒子——終是打開了。
慕夏怔在原地,恍惚了幾秒才回過神來。她有些慌亂,迅速抬手假意打了個哈欠,指尖不著痕跡地抹過眼角。比起被人看見自己失態,她更擔心眼妝暈染——畢竟公司洗手間可沒有隨身攜帶的補妝工具。
“剛剛?那是什么?”她微微低頭,加快回去的腳步。
——工作還是要繼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