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與來的路上一樣,尤其是從蛇館中心向外走,繁華與貧瘠對比的異常強烈。雖說蛇館的建設算不上豪華,但絕對屬于繁鬧,而邊緣的礦山山區深處,到了夜晚甚至沒有什么光亮和聲響。可好在有衛月,慕抬頭望著天上最亮的那顆衛月,衛月上的斑點和繞月的航線,想來那個地方依然有像他們這樣永無止盡,勞作到停機的機械。“機械的這輩子,就為了永無止盡的挖礦嗎?真無聊。那些航線每天都在重復同一條線路,反反復復,反反復復,反反…”慕指著衛月上的航線和直二叨叨著,全然忘記了之前因為什么疼來著,更沒發覺什么地脈頻擺和悲鳴。直到一直追問的羽墨見慕一直不回自己的話,隔著直二輕撞下她才回過神。
羽墨:“誒!你聽我問什么了嗎?我說!你怎么知道壓那個那個贏啊?”
慕表情擰在一起,一臉無辜的看著羽墨:“我不知道啊!我一路上都和你說,我不知道。他就是巧了,你不信啊。”
羽墨也驚:“我就是不信,所以我才問你。個誰誰信啊?你肯定有點兒門路!”
慕實在軸不過他,一個箭步躲到直二身后;“你管管他行不行,問一路了!問一路了!叨叨叨叨的,叨叨叨的,沒完沒了的。說了又不信,不信還非要問!他是不是有病啊!都說了,不知道,就是巧合,巧合!直二!直二!你管管他!”
羽墨扒開直二依然不放過:“我不信!不可能那么巧!你肯定知道些內幕是不是!我們相處那么久了!你還瞞著我們搞內幕!你多少透露一點兒,我翻倍就行!”
要說一路上最折磨的還是直二,畢竟聽他倆的對話簡直就是,一左一右驢唇不對馬嘴的叨叨了一路,笑的他根本插不上話。好在這時到了酒館門口,直二一手一個推著他倆用臉開的門,這才短暫讓他倆停下吵嚷。“快進去吧!”
剛一進酒館,直二就拽著兩個人進了最里面的單間。羽墨算是輕車熟路,慕雖然記憶中好像來過,可陌生感使他總想左右看看,全當是為了飄忽不定的記憶增加些實感。慕摸著嵌在墻壁內用來照明的發光石,和這些用石頭鑿成的灰突突的座椅桌子,雖說也算精致,可相比陳舊的蛇館還是要更老舊些。所謂擺放物品的柜子,也是普通石頭鑿出的,有些細縫中還會稀釋出白色的晶體,像極了食物發霉的樣子。
直二見慕一直環看這里,也沒要什么,便給她單點了一杯巖甲蟲。畢竟慕興許不記得,可直二倒是記得慕進房間時恍惚的腳步,想著她可能不僅僅是系統升級,興許之前傷到了生物腦。
之所給慕點了巖甲蟲,是因為這種‘酒’和麒茶的液態金屬不同,這是專門針對生物腦提取的鎮定劑也可以稱作麻醉劑,用來緩解生物腦的不適感。而巖甲蟲名字的由來,是因為這種土橘色的甲蟲是從巖岸樹海的地方捕捉。因為巖岸的結晶的樹海本身有毒性,所以生活在那里的甲蟲也自帶吸收毒物的腺體,而腺體中的毒物成份提取出的物質,便是這杯巖甲蟲的由來。最早以前,這種酒也只在蛇館很少的出現,可不知從什么時候起甲蟲就像忽然間泛濫了一般,雖說被蛇館壟斷,可依舊有很多店家可以捕捉到,久而久之就連這偏遠一些的地方也有了這種酒。
趁著店老板的酒和液態金屬茶沒上來,羽墨又開始了他的“里卡”之問。
羽墨趴在桌子上壓低身體,輕聲的問:“誒,你老實說,你自己是不是押注贏了很多?嗯?”
慕白了他一眼,從開始到現在羽墨的腦子里好像只有‘里卡’‘里卡’‘里卡’的:“那又不是我的卡,走的時候我把他卡里的錢都平掉了。等同于原來是多少,現在還是多少,又不是我的卡,我又拿不出來他的里卡。”
羽墨聽到‘他的里卡’這句話時,一把捂住了慕的嘴:“你要是瞎用的,就不要那么大聲!你是生怕他到時候不來找你麻煩?”
慕也覺得羽墨說的有理,便隨他點點頭,羽墨這才松開,繼續問:“我是問,你,你自己的里卡。你也是有工資的,你一點兒沒壓嗎?”
聽羽墨這么說,慕一臉驕傲的拿出那枚硬幣,然后從口袋又翻出那枚硬幣翻番的里卡。就聽嘩啦一聲,一堆面值只有1里卡的硬幣撒了滿桌子。可是1里卡翻再多,也就是那一把,不能再多了。
羽墨一開始以為慕在搞笑,刻意逗他,可笑著笑著見慕臉上真摯的笑意,他才恍然:“你?你不會?就這?”羽墨已經有些語無倫次:“你是說?這些就是你贏的全部?”
“啊!不然呢?”慕此時還沒明白羽墨的意思。
一直沒說話的直二,在看到慕倒出一把硬幣的時候,就已經忍不住笑的說不出話,任由他倆繼續。
羽墨:“你真是,你這是暴殄天賦!這一里卡不也是直二的嗎?你的呢?”
慕:“我?都給靈陸了?我不是從他的修理店出來的嗎?就這我還倒欠他50里卡呢!”
羽墨:“你還知道你欠他50里卡?那你不多贏點兒!你不知道下個月要交居住費嗎?不準上我這來蹭能量液!”
慕被羽墨這么一說,才想起來好像是這么回事,可當時就只想著怎么好玩來著,完全忘記這回事。
“嗯….你好像說的是有點兒道理….目一下個月領的里卡,去掉曠工天數的罰款,好像就剩15…..居住費80….欠靈陸50….生活費不算….這一把硬幣差不多35…”慕后知后覺的跟著羽墨一起驚訝:“那還欠80呢!”
直二看著慕愁眉的樣子笑的更大聲。
“那你一把把三萬六千八扔飛干什么!”羽墨實在壓不住聲音,一拍桌子對著慕喊道。
“什么?什么三萬六千八?”慕同樣一拍桌子,拼命往回倒記憶。
“那熔巖球!你打飛的那個!”羽墨此時完全語塞到不知該說他什么好。
“什么!那東西三萬六千八????他一個零頭夠我活小半個季度了!天吶!我都是機械了!我怎么還需要里卡這種東西…..不行”慕猛然起身,就想往外走。
“誒,你干嘛去啊!酒還沒上呢!”直二拉住慕,可仍然止不住笑意。
“我去拿回來。”慕收斂了笑意一本正經的說道。
“去哪?他都吃了你去哪?”羽墨不可思議的瞪大了眼睛,目一會說出這樣的話?
“那就,那就摳出來。”慕臉上完全沒有開玩笑的樣子。
“啊?”羽墨和直二不是被他的話驚到了,而是她那個樣子,總覺得不拉著她,他可能真的會去,且真的會去要回來的樣子。但如果按照以前的目一…她斷然是不會說出這些話的。現在的目一,仿佛就像…就像新到這里的新員工,而且,行為總讓他們產生一種,介于仿生人和真人之間的感覺。
羽墨終于是察覺出一絲異樣,便收斂了笑意,回身看著直二,試圖再問,你覺不覺得奇怪。
直二也不難見出羽墨也有所察覺,拉住慕便開口道:“行吧,你不要命,我倆還要。快坐下吧。還去?”。可現在他并不想讓羽墨起疑,于是幫慕打起了圓場:“快坐下吧。你也不用為了回避押注的事情,拿他開玩笑,三萬六千八的東西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別逗他了。”說著便把酒遞給了慕,在慕剛想開口反駁的時候在桌底踢了她一腳。興許是鎮定劑的效果上來,慕倒是平靜了許多。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但似乎會意到了直二想說的,便也隨意打發起來:“啊,反正…就是巧合,我和你說不清,那奇怪了。”說著便把整一杯一股腦的喝掉。
直二岔開話題,開口就點到羽墨最頭疼的話題:“誒?你們最近新優化的線路怎么樣?”
“你可別提了,優化的….每個人平均增加15%的工作量,還不如老設備。”羽墨一聽到這個話題就開始滔滔不絕的和直二說起來。直二雖說不知道到底有沒有搪塞過去,不過在看羽墨總算是不再深入問。于是這一宿只聊了在蛇館的驚險,又繼續聊著這百無聊賴的工作。直到黑夜有一絲光亮,他們才起身離開酒館,準備各自回家。告別了羽墨,慕眼看著也要到家,出于對這枚硬幣的喜愛,她帶著稍顯疲憊又些困意的語氣問道:“啊對。這枚硬幣,送給我可以嗎?我還你個別的。”
“你為什么非要這枚硬幣?”直二知道慕在酒館問了他很多遍,又想著她來回把玩硬幣的動作,這個動作的某個瞬間,像極了…他認識的某個人。
“也不是非要,我就是覺得,拿到它的時候,感覺很熟悉。就像….像是。”慕找不到語言來形容。
“像什么?”直二不知為什么,他此時竟然有些期待,期待她說出他想聽到的話。
“像是….老朋友。”在慕說出老朋友這幾個字的時候,直二轉過臉,低頭笑著自己竟然覺得眼前這個人像她。可慕接下來的話,倒是讓他沒想到。
“你知道紅蛇嗎?”慕看著硬幣上栩栩如生的蛇眼,總覺得這個名字很熟悉。
“紅蛇?你認識?”直二沒有震驚,反而立刻警覺了起來。
“是啊。啊不是,不是。不是我認識。我就是好奇。”慕看直二忽然嚴肅,有些不適應,便收起了硬幣。
“那為什么忽然問到紅蛇?”直二繼續追問。
“我就問你認不認識,你就說你知不知道就得了,沒完沒了問我為什么,哪那么多為什么。不說就不說,我就是在舊廣告上看到的。還挺奇怪的。”在直二的追問下,慕只覺得他的語氣讓自己感到壓迫,于是嘟囔了起來。
“奇怪?我倒是短暫的接觸過紅蛇,但你先告訴我,什么奇怪。”慕的回話似乎不能打消直二的疑問。
“你…你也挺奇怪的。我不想知道了。行了吧。”困意隨著時間一點點襲來,慕此時望著語言越發壓迫的直二,語言開始閃躲。
直二似乎感到了自己剛剛有些著急,容易嚇到她,于是緩和了些語氣。看著她打著哈欠,手里還攥著那枚硬幣,倒是有了主意。“硬幣還我。”
“你!”慕難以置信的是,一本正經的直二竟然耍賴。
直二一副輕松拿捏的樣子:“怎么?”
“你!好,算你狠。我說了,你就把硬幣送我?”慕其實也沒特別想要這枚硬幣,可人一旦杠上來,就覺得這東西非要不可。
“可以。”直二終于是平復了心情,又如往常一樣。
“你怎么和羽墨一樣了呢,還可以。我不管,我說完硬幣就拿走了。”慕朝著自己的門走了幾步,她實在太困了,只想早早結束對話回家睡覺,于是加快了語速:“我是說,這個紅蛇,挺有意思的。從我看到廣告上的小隊名字,插空我去搜了一下,發現她和我押注似的。她所在的隊,雖然說勝率不一定都是第一,可是,她在的隊伍一定是攀爬率最高的。每一個忽然出來的黑馬都能看到她的影子,你不覺得奇怪嗎?”
“你終于知道羽墨為什么覺得你奇怪了。”直二掩面一笑,一副‘終于懂了羽墨為什么那樣追問了吧’直白的寫在臉上。
“你怎么,我說紅蛇,你說我干什么。硬幣我拿走了,”慕快見自己說完,便準備開門回家,可忽然想起直二剛剛說過認識她,于是便退回了那兩步,扶著門把手繼續問“對了你說你和他短暫相處過?你們組過隊?”
“算是吧,”此時的直二,是真的在回憶那段時間,甚至一度忘記了自己的任務,全然的自言自語了起來:“她的全稱叫’snow·紅蛇‘。當時,確實是個極其神秘的輔助,就像你說的一樣。可是,她就像什么一樣,忽然出現,但又忽然消失,消失的無影無蹤。”
“snow·紅蛇?冬季的紅蛇?這名字,還挺喪的。”慕聽著全稱,越發的感覺有些說不出的疑惑。
“?”被慕這樣一問,直二一時間沒緩過來神,因為從沒有仿人這樣形容過,他們只會覺得,紅蛇——有毒,危險。于是,直二似乎很想聽聽慕接下來的話,可慕接下來的話,讓他更為震驚。
“你不覺得嗎?這里是荒漠,荒漠哪有什么冬季,再說雪域就沒出過紅顏色的蛇。哪里是什么危險嗎,簡直就是在….告別…..誒!那游戲好玩嗎??”慕實在忍不住困意,此時已經打算關門送客了。
可此話一出,直二簡直是戰栗在月下,臉上絲毫不掩飾震驚的神色。因為那句話像極了他與紅蛇離別時,紅蛇和他打的啞謎。
那天對于直二來講,他甚至都沒記得是怎樣的天氣,是早上還是落日。離別總是來的悄無聲息,他只記得紅蛇對他說的最后一句話便是:可是荒漠沒有冬季,而雪域沒有紅蛇。
他實在不知道,慕是恰好懂了,還是裝作不知,來套他的話。一時間,他望著忽然倒在屋子地面酣眠的慕,久久都沒法平復自己的心情。直到那些回憶如跑馬燈般,在眼前全部演繹一遍,他才恍然間回到這里。看著忽然睡著的家伙,他甚至不知道該如何對她說,仿生人,不需要睡眠,真是一點兒都不謹慎。不過也就是這份不謹慎,使得直二對她倒是放松了警惕,這樣的人,大概率不是來試探他的。
于是直二將慕往里推了半步,以便于可以關門。而在關門的剎那,附在她耳邊,輕聲的復述紅蛇的留言。
“這枚硬幣是你的了,從今天開始,在這里,不可以相信任何一個仿人,包括我在內。你要盡量去模仿,融入他們,別被他們發現。這是這枚硬幣的主人,留給贈予最終硬幣歸屬人的話,他說過,那個人,會在硬幣上留下只屬于她的痕跡。屆時,要將這句話,完完全全的告知他,在她,馬上,要’入睡‘的時候。”
這些話語,透過慕的生物腦,越過世界縫隙,將會滲到另一個世界的慕夏耳邊。
門外的月光漸暗,隨即傳來關門的聲音,以及逐漸遠去的腳步聲。
“祝,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