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惡劣天氣致使各個區域相繼封鎖,但區域內關于地脈頻擺的聲響和大地悲鳴的討論,在短時間內便迅速掩蓋了此前赤業與赤鏈的比賽熱度,甚至眾人此時已無暇顧及赤鏈便是麒維納這一事實。
所有仿人都在紛紛猜測誰會是時間繼任者,在這高漲的熱度下,即便總部出面透露消息予以否認,然而在地脈頻擺聲響回蕩之際,無人能夠對此等閑視之。
在自由網內,眾人的猜測從銀河延伸至月夜,甚至認為最大的可能性是即將上任接管4號機的仿人,也有人推測可能是新型機型,但卻無人猜測會是3號機玄鳥。畢竟依據水母館外部檢測結果判斷,那臺3號機體大概率處于停機狀態,且浸泡多時,機體沒有防護層,遭受腐蝕在所難免。至少他們無論如何,也難以想象時間繼任者會是一臺報廢機。
盡管惡劣的天氣讓這顆星球愈發貧瘠,但自由網內卻熱鬧極了。如此重大的事件,紅館自然也有所知曉,于是麒維納跟隨萊恩返回紅館中心的會議室。最初,萊恩打算直接聯系總部,商討紅蛇和時間覺醒者的事宜,但因颶風和戰事影響,此地的通信設備短期內無法修復。于是,萊恩決定啟程前往臨近的菱鏡城,與溟海進行商議。畢竟,時間繼承者在宣告之日便伴隨著大地悲鳴,即便在整個D世界的歷史中,也未曾有過這樣的記錄。倘若萊恩在與紅蛇接觸期間所發現的問題屬實,那么當務之急,便是要搶在九天之前找到繼任者。
不過,萊恩并未急于立即啟程,而是等到震感稍小之后。可誰知這倒是他目前唯一判斷失誤的一次,他竟錯估了時間繼任者會自行察覺此事。可這也無法苛責誰,畢竟萊恩尚還不知道,陰差陽錯之下慕·夏的記憶正被另一臺仿制機械的記憶包裹。當然,誰也未曾料到,除了織之外,竟還有機體能夠擁有最高權限,也就是讀取任何方糖內的記憶。更無人能想到,此時的機體一直被另一個世界的慕所控制,而且慕還遺失了自己的記憶芯片。至于夏的記憶系統和主控系統仍處于封閉狀態,其中部分與慕相關的記憶也被一同封存。
總之,事情發展至此,已然是一團亂麻。就連往日處事沉穩冷靜的麒維納,也深感壓力。畢竟他們才剛剛平息一場險些演變成世界之戰的風波,此時又返回紅館處理紅屋的動亂。于是,麒維納借著區域封鎖的時間,準備先行對機體進行修繕,其余事務暫時交由阿曼打理,火琉璃則承接了赤業管轄范圍內的事務。
至于竹海,除了負責安排夫人的修繕工作外,后續還將跟隨萊恩前往菱鏡城,并把反叛者的生物腦送回總部妥善保管。不過,赤業的生物腦是萊恩仿制的,他自知這無法騙過銀河,但他從未打算向總部隱瞞此事,這只是權宜之計,對外總得給出一個令人信服的答復。倘若總部真的怪罪下來,那么這一趟便是他親自去往總部的意義。
對萊恩講,他這把老骨頭,就算回不來,也無妨了。這也算是他對對紅蛇的承諾,不,應該說是對織的承諾,以及這是他能為那個操心了大半輩子的小鬼,最后能做的事了。
沒錯,承諾,這便是萊恩能在紅屋、菱鏡城和總部換來敬重、信任最根本的東西。興許也是這樣,織,才會將命運的絲線牽往紅屋的原因所在。
是啊,織從來沒拋棄過,身在蠻荒的任何一具機械體,她一直都在地下的某一處,和他們朝夕相處,靜靜的感受著他們感受的一切。
萊恩望著罐中的仿制腦,他至今無法忘記滿載幼態基因的那個池子,那種散發著溫和平靜的暖光,是機械無法企及和理解的東西,那個被D世界稱為“人性”的東西。因此,織的存在,在這個世界,如同人類的母親。萊恩依稀記得第一次見到織時,那是一具人形的上半部,面部的一半已經剝落,雙目不知去向。她僅剩的只有殘破的肢體,從那些斷口處伸展出的金絲連接著池中所有的幼態基因。可就算這樣,就算時隔了千百年,那副機體依舊是最像人類的軀殼。那具形態,無論他怎樣仿制,始終無法到達。
不知哪一刻,基因池中一雙手將織的一顆眼球放回了尚有面部的那邊,池中翻滾的氣泡重疊著巨大水母掀起的氣泡,氣泡中閃過慕·夏酣睡的樣子。水母館,這具和慕·夏一樣的機體,也如同酣睡漂浮在溫和的光內。
許久不見的巨型水母又回到了館中,原本應該在臨時工作室的一行人,此時搬回了館內工作。畢竟臨時工作室離比賽場太近,受到了不少波及,沒辦法他們才只好回來。離覺在將他們安置好后便又有了新任務,匆匆離開。
館內,因為制作機械原型倒是熱鬧了不少。機械助手配合著機械臂一刻不停,可歸來的南嶺子倒是一反常態地沉默寡言。白駒原本以為他回來后會滔滔不絕地分析一番,沒想到他回來后竟如此安靜。除了反復觀看比賽視頻外,自始至終一言不發,即便被詢問,也只是含含糊糊地應付幾句。于是,白駒便不再打擾他,看著空弦和利維婭似乎交談甚歡,白駒自然也沒去打擾。倒是轉頭看到無衣也是一臉沉靜,便從柜子里拿出一瓶麒茶,倒了兩杯,遞給了無衣。
無衣終是在接過白駒的麒茶才回過神,短短的時間內這些信息確實夠他們思索好一會兒。而他們兩個此時和空弦的思路倒是有些不同,雖然他倆不語,但有些事倒是心知肚明。他們此次一來是拉著南嶺子去往紅館的,可就在交戰前,突然被派去暗中調查遺失的機體情況,而他們各自匯報的上級并不是離覺。原本無衣是想把佑一調查的結果形成報告匯報給總部,可現在各大區域相繼封鎖,倒也只能暫緩。
心緒無法集中的情況下最好的方式就是…無衣似乎想到了有趣的事,便一口喝下麒茶將空杯遞回去。白駒還沒開口,無衣就將空杯放回了他手里,然后頭也不回的朝著電梯走了。
“誒!干嘛去啊?”白駒實在忍不,心里是想著今天回來怎么都是一臉沉寂。
“聽說術十被關在這里,去會會。”說完便以走過了銀質屏風。
電梯剛一到,無衣沒想到麒維納會來。但也不想細問什么,于是詢問了術十的地點后點頭示意便前往關押地。
麒維納與竹海這次來也只是想知道他們具體的進度,畢竟總在她這里封鎖辦公也不是個長久之計。
“怎么樣,小家伙,風暴過去能完成嗎。”麒維納語氣緩和的站到南嶺旁邊,看他聚精會神的盯著屏幕,總覺得…要知道相同的味道總會被第一時間察覺。
“你也在替別人活著嗎?”南嶺子將比賽的畫面定格到了麒維納與2236對話時,忽然掉落的那枚“鱗片”的瞬間。
麒維納對他忽如其來的問話一驚,恍惚間已經多少時日,從來沒誰這樣問過他。看著屏幕中,鱗片掉落瞬間漏出的那一絲縫隙,縫隙里透露出的微弱藍光。不過轉即,看著定格的畫面,麒維納臉上只有若有所思的笑意,竟沒有任何被冒犯的神色。畢竟在忽然被理解的時候,是不會生氣的。“怪不得是你師傅得意的徒弟。”
“這種稀有的寄生物,在整個D世界也不長見,難怪他們說你總會去總部。”南嶺子調出一株長相酷似植被的寄生物說道。
“這是什么?怎么回事?”白駒一臉茫然,尤其是南嶺子說出也的時候。
“‘冬若’,一種生長在溶洞中的生物,因為外表像蒙了一層雪一樣,所以都叫它‘冬若’。這種寄生物,既是生物腦的修復維穩液,但是很少有仿人知道它還可以同步生物腦的電頻信息。”南嶺子和白駒解釋道。
“電頻信息?”白駒更加疑惑,畢竟沒有經歷過與生物腦斷聯的仿人,其實很難理解他們為什么會這樣做。
“簡單的說就是,你覺得,仿佛‘他’還在。只是這種寄生物對生存條件非常苛刻,如果想要保持真實感,需要定期與生物腦同步。”南嶺子補充道。
這時白駒才意識到,當時麒維納在爆炸之際,唯一保護的就是生物腦的部分。當時他還疑惑,沒受到響徹太大影響的麒維納,看樣子不該是生物腦還在的樣子。甚至,他都沒護住機械記憶區。“那不過是顆寄生物,又不是真的生…..物….腦….”白駒看著南嶺子嚴肅的表情聲音越來越小,最后一個“腦”字甚至都聽不清。
“你們生活在總部,想去就去,我們求之不得的東西,你們唾手可得。你們生活在那的,怎么會知道我們的難處。”說這句話的南嶺子仿佛就像是另一個人格,完全沒有原來的南嶺子一絲的感覺在內。
“有些東西,只有你失去了才會明白…”白駒沒想到,麒維納和南嶺子竟然異口同聲的回道。
麒維納聽著南嶺子說的難處,竟恍惚的開始回憶,回憶每次去到總部的基因池,也就是回收生物腦的地方。每次他都是帶著滿滿一箱的維穩修復液去,這種東西很難獲取,就算總部也是時常斷供。為了保證這個與他關聯的“靈魂”不消失,他每到收集一定程度,就會回總部,將備用儲藏室塞滿。隨后再用這種寄生物同步電頻信號,那種感覺,仿佛就像她還在和他閑聊一樣。可這種東西,真的很耗時又費里卡,不過說來慶幸的是,在尋找冬若的時候意外發現了麒茶的原礦料。于是,到成了支撐紅館最重要的生意。至于這幅機身的樣子,赤鏈怕麒維納不喜歡,便挑了他最愛的瓷化機體。而人格則完全替換成了她的人格,就這樣,他便從此以麒維納也就是紅館夫人自稱。
興許吧,興許機械活久了,總會做出一些難以解釋的行為。
這時的空弦走過來輕推著白駒,看這個氣氛,誰也沒在問下去。他倆也沒想到,吵吵鬧鬧的南嶺子,竟然不是他的主人格程序。更沒想到,這竟然是赤鏈“麒維納夫人”名字的由來,他倆現在一副吃了大瓜的樣子。不過,南嶺子現在倒確實像是一板一眼的“很厲害的”機械師。空弦和白駒想著,興許能因為這樣,加快些進度,便不再打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