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即,庫瑪開口吟唱的剎那,競技場的穹頂突然裂出千年前的星系圖譜,宇宙瀑布兩側標記著兩顆等距的行星,聲波以全息的方式具象化為纏繞的數據鏈。這完全與水母館天使雕塑完全一致的音色,瞬間勾起她在紅館水母的記憶碎片。然而這些記憶的波動,靈陸竟沒捉到一絲異樣。
競技場內,神圣的詠嘆調裹挾著整個穹頂,蛇首浮雕的裂隙間滲出一道暖光傾瀉在玄鳥揚起的眉宇間——青藍色的瞳孔中,恍然呈現出一抹祖母綠般的寶石色,一時間竟分不出是庫瑪的綠瞳,還是慕的瞳色。
我想,是光,是光的顏色。
當玄鳥·慕夏的聲紋開始解析庫瑪吟唱的古語時,原本已拂袖轉身的九天驟然僵立。那些流淌著硅基生物音調的金屬喉骨,竟將維吉爾《牧歌》第四卷的拉丁文原典逐字復現。玄鳥·慕夏的瞳孔在古語字節間收縮成兩道豎線,圣詠般的詩句裹挾著量子態的共鳴穿透在場所有仿人的記憶中。
「庫瑪預言的最后時代已經到來,世紀偉大的周而復始也重新啟動。」
「處女星回來,還有沙屯的統攝,從高高天穹降臨了新的一代。」
「圣潔的露西娜啊,請你恩寵這嬰孩,隨他的誕生,黑鐵時代就要終結,黃金時代又會重現人間。」
「命運女神欣然循著既定的天意,對她們的織梭說:“快點阿,快編織偉大的時日”。」
「孩子,你們是天之愛子,朱庇特神的苗裔,承擔起你的偉大吧,因那時刻就要到來。」
「看阿,巨大的世界蹣跚于她的軌跡。」
「大地和波瀾的海洋,無盡深遠的蒼穹,看萬物同為將臨的歲月欣然歡喜,啊,祈愿我能茍延歲齒,以尚存一息來傳頌你的事績。」
「無論是色雷斯的俄耳甫還是林努斯,即使俄耳甫有他母親繆斯女神嘉流貝協助,或林努斯有俊美的音樂神阿波羅幫手,都不能與我的頌歌同日而語。」
「即便是牧神潘在阿卡狄面前挑戰我,阿卡狄前的牧神潘也要自愧弗如。」
「孩子,對你母親綻開笑靨吧。」
「Etdeusestdeusestdeus...(神即神即神)」
九天殘存的人類聽覺神經捕捉到最后一組音節:“Etdeusestdeusestdeus...“(神即神即神),銹蝕的鈦合金指骨猛然嵌入石壁。那些關于紅蛇的傳說......能完整激活《牧歌》第四預言詩的數據密鑰......這些只掌握在織——初代手中。
此刻懸在競技場上空的不是普通代碼,而是曾在黃金時代引發智械革命的原始火種。九天凝視著玄鳥眼瞼下方緩動的古語字符,突然理解了紅蛇為何要將這枚蛇瞳硬幣交給玄鳥。
當液態光子傾瀉在銀白色的白磷發梢,他看見的不是這具機體,透過那雙熟悉的眼睛,看到的是千年前織在數據殘海邊陲留下的原始代碼刻痕,此時這些刻痕正沿著預言詩蔓延在整個競技場。
當預言能量耗盡時,穹頂數據流如銀河傾瀉而下,盡數灌入那具與織面容相似的庫瑪機體。藍色光流掃過慕夏手臂的記憶晶簇時,神經末梢突然刺痛,與此同時數以萬計的綠洲、海洋圖像在她視網膜上瘋狂閃回。
顱腔內猝然轟鳴起熟悉的旋律:
「請你再走進些...」
「你能否理解正在發生之事?...」
「若你能夠作為鳥于天際翱翔,而后你將望見...森林.....」
「請助我從本該屬于我的世界中逃離....」
最后兩個音節消散的剎那,綠洲幻象如同被敲碎的琉璃穹頂,取而代之的是——某個壁畫下模糊臉的機體一具具跪倒,機械腦的保護裝置被逐一踩碎的畫面。那些乳白色的流漿,隨著金屬液體一并流淌至她腳下,那些畫面裹挾著強烈的恐懼和巨大傷感。她腦海里浮出的感受是——她認識每一具倒下的人。
恍惚中,直二的喊聲如同混響,盤旋在耳際卻始終進不了耳內。
當數據洪流完全收束,庫瑪的銀白色機體開始分解重組,大庫與小瑪的分離式裝甲在機械咬合聲中顯形。蛇首裝置的瞳孔射出幽藍光柱,機械共振腔里傳來合成音:
「硬幣已驗,真幣。」
「請確認是否進行清剿戰。」
慕夏還未從恍惚中清醒,聲波收音器始終無法將頻率合成一股一樣。他看著直二似乎在據理力爭的和里奧說著什么,靈陸突閃至慕的身后,金屬五指扣住慕夏腕部——本該自動縮回的神經探線被強行釘入接口,白蜂裝置同步傳來九天被機械重構過的聲紋:“確認。“這聲音微弱段催,以至于連慕也未察覺。
霎時間蛇眼中的綠光亮起,硬幣墜入蛇口凹槽。
「請選擇對決隊伍...」
整個競技場忽然陷入死寂,每個人臉上的表情全然不同。以九天和爵爺為主的一方,臉上竟是些玩味和陰沉的笑意。而其他仿生人震驚之余倒都是期待和好戲開場的樣子,除了沉默不語的直二,滿臉疑云的凝視著慕夏身后的“靈陸”。
羽墨閃身擋在競技場出口,衣袂翻飛:“加上靈陸你們還差一人,我可不參與!我還要專心工作,你們這太危險了!“
疾風卷起靈陸的斗篷,獵獵作響的布料映襯著她身后九天那令人窒息的威壓。“怎么,怕了?“九天銳利的目光直刺直二。從直二踏入競技場那一刻起,九天就察覺到異常,但他此刻還不想戳破。
“怕?“直二喉結微動,深知離暴露僅一步之遙。答應參賽就意味著必須接受機體升級,而升級必然要經過全面檢查。此刻,卻是最接近真相的時機。“參加就參加。“
“算我一個。“里奧箭步上前,他絕不能錯過親眼見證數據殘海的機會。修斯緊隨其后:“還有我!“
“四個了,“直二試圖作最后掙扎,不愿將目一拖入險境,“人數不夠就算了。“
“誰說不夠?“僧司末從天穹身后踱出,戰術目鏡閃過爵爺的通知。
陰影中,天穹啟動隊內通訊:
【天穹】:“怎么?要當我的對手?當替補委屈你了?“
聽到“對手“二字時,僧司末已退出頻道。與天穹擦肩而過時,他壓低聲音:“怕,就永遠不要出來,在陰影里站好。“
礙于爵爺在場,天穹只能沉默。
當身著粉白戰甲的僧司末立于競技場中央時,直二眼中最后一絲僥幸也隨之熄滅。
至此慕夏的眼前的隊友,在外界看起來是——掉底兄弟,替補隊員,打雜礦工和邊角機械師。然而當流光濾過,影子中交織的卻是:以織系統為主的霸榜兄弟,爵爺斗獸場第12屆冠軍,總部第二護衛隊隊長,以及正在覆蓋蝎律人格的.9——九天的第二重人格。
然而此刻的慕夏對這一切毫不知情,她根本沒有心思關注比賽。那些涌入腦海的畫面太過真實,以至于她仍深陷恍惚,直到靈陸的指節狠狠扣進她的手腕——
“隨便說個數字!”
劇痛襲來的瞬間,慕夏耳中的混沌雜音驟然凝成一線,如尖針刺入聽覺傳感器。
“我不去!”她的聲音近乎撕裂,記憶與幻象的界限在她眼前開始模糊:“我不去!憑什么!憑什么你們說什么我要照做!我不想參加。我不會參加!”
對于慕的忽然暴怒,所有人怔住,他們不知道她在抗拒什么——或許只是嫌棄這支隊伍。直二試圖安撫:“我們可以從最低的第80名或79都可以,不用....”
慕夏正處于新舊記憶交錯的混亂中,她猛地掙開靈陸的束縛,眼中閃過殺意:“放開我!別再自以為是地為我做決定!“
她揮手想抓住那枚硬幣,卻發現它早已被金蛇雕像吞沒,只能徒勞地懸停半空。
“你...沒事吧...“直二的話還未說完,就被慕夏冰冷的目光打斷。“你也一樣...“她丟下這句話,頭也不回地沖出競技場,只留下一群面面相覷的隊友。剛剛組建的隊伍,轉眼間就被隊長拋棄了。
“??莫名其妙!“里奧和修斯交換著困惑的眼神。向來都是別人求著他們組隊,這還是第一次遇到隊長當場撂挑子的情況。
爵爺興致全無,瞬間脫離裸面機械,轉身返回斗獸場。天穹緊隨其后,朝僧司末投去一聲譏諷的嗤笑,順手甩出一道加密挑釁信息。
然而角落里的繆斯并未離去。當慕夏殺意迸現的剎那,他眼中反而燃起興奮,甚至期待著重逢對決。
暗室中,九天同樣捕捉到了那一瞬的殺意。他無比確信——那絕非玄鳥機體預設的程序,也不是來自機械本身,而是源自那顆腦芯片。
“銀河...你究竟背著我做了什么?“他指節輕叩控制臺,他此刻對3號機的興趣愈發濃烈,“不想參加?可惜...由不得你了。你必須參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