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低鳴呵起，云層如同受驚的羊群蜷縮在一起。針刺般的疼痛感在慕夏眉框蔓延至生物腦的每條神經。從維多的記錄看來，讓慕夏驚訝的是：夏蘇醒的第一時間不是沖出去，反復斟酌四牧競技場。尤其是同步到庫瑪預言的部分。數(shù)據(jù)明顯捕捉到夏的情緒波動，甚至當囑咐維多帶給自己一句話——不要相信身邊的任何仿人，隨后便直接陷入睡眠。這樣短暫的交替，慕夏根本來不及緩解痛感。相反，刺痛感更加劇烈，好在仿生人不會疲憊，所幸傷口也避開了致命傷。就在她剛調用維多想問問情況，還未散去的煙塵中忽然亮起熟悉的槍尾光。這是一束能量彈明顯與警衛(wèi)和新鄰居的完全不同的能量源。在能源光束還沒接觸建筑表面，碎裂的瓦礫和煙塵被強力推散。隨著光源穿透墻壁，巨量的灰塵和著幾乎碾成粉末的墻壁如同傾瀉的洪水撲面而來。伴隨著“哄”的一聲，整棟建筑炸成了兩半，驚雷般的聲響卷攜著起浪直接將警衛(wèi)和四個仿人沖退百米。
待起浪有所減弱，迷彩頭發(fā)的仿人四處尋看，竟然沒找出來源位置，驚訝之余望向黑發(fā)仿生人：“增援？”
“別看我？我沒叫人啊？”黑發(fā)仿生人掃過其他兩個，而剛起身的兩個仿生人也搖頭表示并不知情。
警衛(wèi)盯著直接被劈開兩半的殘垣，這種破壞的程度簡直就是在以絕后患。他先用余光先掃過最近的監(jiān)視器，見沒有任何其他指令，這才同護衛(wèi)展開搜查。79和爵爺見九天的護衛(wèi)開啟搜查，為了不暴露身份只好暫時撤退。
然而，警衛(wèi)剛開啟地毯式掃描，前方殘骸中快速移動的紅標迅速被捕獲。警衛(wèi)盯著紅標的能量值，按照這個數(shù)值的增長破壞力不會亞于剛剛的破壞程度，于是迅速拔槍。警衛(wèi)對面站著的四個仿人見其拔槍，下意識抬槍瞄準警衛(wèi)。然而下一秒，就見慕破塵而出，手中的藏弓亮著蓄能的紅光抵在迷彩仿生人的生物腦。藏弓箭尖已經半入表殼層，那一刻慕是真的動了殺心：“我們，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嗎？你除了補槍，最后這一發(fā)，還真是想永絕后患。”
“不是我！”迷彩仿生人脫口而出。而其他仿人震驚剎那后，迅速拉開距離。
“你沒補槍？”慕的箭尖閃著破除固化的銀質流光，流光此刻就映在他生物腦的最后一層腦殼上。
“是！是！是！是我！是我！但最后一槍真不是我！”迷彩仿生人一遍一遍求和，可轉眼給隊友的內通話卻是：“資料里寫著，他的程序有禁錮條例！條例里明確規(guī)定她不能傷害任何生物腦！開槍！”
三個仿人立刻瞄準，尾部的蓄能燈逐一亮起，就連警衛(wèi)和護衛(wèi)也同樣瞄準了慕的生物腦。
“怎么？你們又要打‘最后一發(fā)’。我到底做錯了些什么，我該死在那對嗎，”慕抓穩(wěn)箭身，將弓收于身后，走到迷彩仿生人的一側：“我的罪，是我在該死的地方活了下來，”慕的眼睛停留在警衛(wèi)的視線，她在等一個答案，讓她放下殺意的答案：“對嗎？”
警衛(wèi)的槍向上微移，表示剛剛也不是他，可這時的慕根本不相信這幾個人的任何話。而另外三個仿人，就算驚詫她為什么忽然提高了機體性能，可他們更相信禁錮條例。三個仿人甚至沒等警衛(wèi)微微上移的槍落下，便立即開火猛沖過來。可下一秒，箭直接貫穿了迷彩仿生人的生物腦。見對方猛沖，慕在震驚之余拔出箭身，用弓身打落最近的兩個仿人的充能槍后，踏著其中一個的后肩越身開弓。箭尖在空中劃出銀流色的軌跡，并在穿過第三個仿人持槍的手臂后回到手中，炸斷的手臂隨著迷彩仿生人的跪地一同掉落。不過，與慕不同的是，像迷彩仿生人的這種生物腦斷連產生的疼痛，他們可以通過快速調節(jié)感官系統(tǒng)來降低副作用。換一種話來講，這種副作用幾乎只會出現(xiàn)在與之對應的能力者身上，而非機械體本身。
警衛(wèi)看著眼前超出預期的破壞程度，和逐漸越聚的仿人越來越多，原本他是打算趕緊離開。可誰知，慕的性能提升之快同樣超出了他的預期。他與護衛(wèi)剛要轉身，慕便已經對準了他，并將四仿人的能量艙扔到他腳下。
“對嗎？”慕，還在等他的答案。也或者說，她在等那個存在于每一個監(jiān)控里的那個仿人回答。她不明白，自己的死到底會對誰有什么幫助。從醒來開始，她只是在自己原有的生活里，勉強的維持現(xiàn)狀，認真的在“魚缸”里打理好每一個生物腦。她只想有些里卡，可以安安穩(wěn)穩(wěn)的住在這兒，不用擔心明天會被趕出去，或不用像拾荒者一樣，漫無目的的蹲在街角。
‘為什么透明的水母已經隨波逐流，可還是這么難。’陷入疑問黑洞的慕，全然沒發(fā)現(xiàn)身后的人群。與之形成對比的警衛(wèi)，反倒是根本不在乎這四個仿人，畢竟今天抓到這四個還能去半甲那里敲打敲打。只是因為眼前這個‘目一’，他錯過了最佳撤退時機。看著聚集的仿人已經圍了過來，他必須甩干凈身上的泥點。按照他的判斷，此刻圍過來的仿人看到的——是被毀壞的建筑；被倒塌建筑壓住的仿人；損毀的能源站和飄在上面的電子罰單，罰單上的立體投影和名字編號在灰燼中格外醒目；地上被摘了能量倉的四個仿人，其中一個的生物腦損毀；最關鍵的是，她此刻正舉著藏弓對準已經收槍的自己——這便是他現(xiàn)在最好的‘武器’。
事實也是如此，如同警衛(wèi)想的一樣，表面看起來主動權握在了慕夏的手中。可其實，主動權，此刻牢牢的握在警衛(wèi)手中。
“不要激動！我只是來正常辦公。”警衛(wèi)示意身后的護衛(wèi)將此刻留存的監(jiān)控上傳，啟動緊急預案的同時放出五枚迷你飛行器，對整個損毀現(xiàn)場立即拉起電子警戒線，并在百米范圍內投送電子警戒信息和同步畫面，以及——過往罰單詳情。這樣以便不知情的仿人，預先對目標烙印上一個違法和暴力抵抗的形象。
“激動？到底是誰的行為過激？”對于警衛(wèi)快速轉至親民的語氣，慕竟然一時摸不到頭緒。
“我完全能理解，你對損毀能源的罰單不滿，但無論怎樣都應該交由我們警衛(wèi)處理，擅自損壞生物腦。這已經觸碰禁止條例。”警衛(wèi)時刻盯著周圍聚集的速度和自己話術的進度，當說到損壞生物腦時更是直接拿出禁錮鎖。
“你到底在說什么？”慕見他掏出禁錮鎖，本能的將藏弓蓄能調至最高。
“你不要激動！我們走的都是正規(guī)流程。你現(xiàn)在反抗，對你沒有幫助。我們都有執(zhí)法記錄儀，絕不會姑息任何破壞秩序的仿人，”警衛(wèi)的掃描過濾過地上的四個仿人：“包括他們。”
在警衛(wèi)的嘴里終于有了些許公平時，慕緊繃的精神瞬間緩和了不少，蓄能的閃光逐漸弱了下來。警衛(wèi)趁這時，走到慕的身邊，在即將靠住禁錮鎖時將處理結果，也就是在百米范圍投送的電子警戒信息迅速同步給了慕：“你還真的相信，我會幫你？”
此刻，慕的耳邊響起直二和夏的那句——不要相信任何人，聲聲響徹在腦海。慕單手持弓打掉禁錮鎖，隨后滿弓抵在警衛(wèi)的額頭，而這時警衛(wèi)才再次掏出配槍，同樣將槍口對準慕的眉心。
“你這樣抗拒執(zhí)法，我可真沒辦法了，想幫你也不行。”警衛(wèi)的掃描義眼望向跨過警戒線的眾多仿人。
“你。”慕的話還未到嘴邊，看到人群的那一刻她瞬間明白了剛剛所有的對話。那原本對事情懷疑的竊竊私語和看異樣的眼光，在此刻被烙印上了‘真相’。
“不是這樣的！不是你們看到的。”慕這一瞬間慌了神。
“你覺得他們會相信？”說這句話時警衛(wèi)的聲紋壓的幾乎無法識別。
“他們會相信的！是剛剛這四個人先不遵守條例在先！建筑也不是我損毀的！是他們先找茬的！”慕朝著幾近貼臉的飛行記錄儀喊道。
“證據(jù)呢？”
“證！.....我沒有，”慕忽然僵在了原地：“可是，你只要調查！你就會知道！你可以調周圍的監(jiān)控！”
“這可不歸我們管，就算調來了也需要時間。所以你現(xiàn)在想表達什么？我問你，載具是不是你損毀的？”
“是。”
當慕說出第一個是的時候，警衛(wèi)的感官中全是愉悅，他沒想到對方竟然真的在老老實實的回答他的問話。于是他便開始引導整場問答的節(jié)奏：“能源站是不是你損毀的？”
“...是。”
“那和樓上是不是你先動手的？”
“是...可他們先朝我扔的....”
“你甭管扔的什么，是不是你先動的手？”
“是。”
“那他的生物腦是不是因為你損毀的。”
“是...也不是！我！”慕還未將事實澄清，警衛(wèi)下一句立即跟了上來。
“你看，那除了這些沒有其他事件。我現(xiàn)在把你帶回去，有問題嗎？”
慕瞬間竟啞口無言，此刻的殺意如同藏弓上的光環(huán)，愈演愈烈。
她試著相信最后一次，開口道：“我不相信你。”
‘只要他解釋一次，我就和他回去。’慕的心理是這樣的想的，可警衛(wèi)根本不在乎，因為他已經贏了。
“你不需要相信我，我也不需要你相信。我只是在履行我的職責。”警衛(wèi)的掃毛義眼再次閃現(xiàn)出慕第一次見他的樣子，那種不近人情的寒光。
聚過來的機體和此刻慕眼前的自由網，聲聲句句擠在眼前和耳邊。
“她不是服務型的機器人嗎？怎么會植入格斗程序？”
“她竟然可以跨過協(xié)議傷了生物腦！我去投訴過她！她會不會報復我啊！”
“？是不是感染了什么病毒程序！可不要擴散到我這！”
“你說的對！禁掉她的程序！為什么還留她在自由網！”
“都毀成這樣了！還不抓起來？我們的警衛(wèi)實在是太溫和了！這趕緊帶走啊！”
“這就是定時炸彈。”
“沒錯！我就是她家旁邊的攤販！我可親眼看到她把人拖出去，還把人生物腦毀了。之前他來我這拿東西，從來不給里卡！他那么兇我也不敢說什么，搬走怕她報復。”
終于之前在慕家邊盯梢的仿人也加入了這場‘正義’的圍剿。
“你別看她之前柔柔弱弱一小個，你想想一個服務型的仿生人，平白無故能有格斗程序？我看可不那么簡單。說不定真是感染病毒，你說要是老老實實工作能感染越獄病毒？”
“我之前可是在蛇市的賭場看過她，那，攪局成那樣，都是從正門出來的。”
“你別說，我好像還在格斗場看過她。”
“你看我說什么了！那老老實實工作的能這樣嗎。”
“誒！不過我聽說，他和什么庫瑪?shù)念A言...”
“拉倒吧，傳說而已...你還當真了？”
慕眼中最后一絲火光的掙扎，被剿滅的一絲不剩。原本就有些疲憊的慕，瞬間如同跌入黑幕。她看不清什么是真的；看不清什么是信任；看不清什么對錯；更看不清自己該怎么做。
藏弓的寒光此刻早已蓋過警衛(wèi)，蓄能的光亮將箭尖上的流光照的越發(fā)刺眼——‘毀了這里。’
“等一下！”
這一聲，對于慕來講就像是黑幕中的流星，將她從黑暗中拉回。
“等一下！”直二從人群中擠出來。他聽羽墨說目一這邊好像出了什么大動靜，正巧想來看看她有沒有收到他送來的東西，可誰知道他有事離開了多久，就出了這么大的亂子。
“直二。”慕那一瞬間，仿佛是在冬季劃響了最后一根火柴，火苗顫顫巍巍的跳動。
“有什么事情都不是事情，冷靜，冷靜，把弓收了，把槍，也先收了。”直二驚訝于慕手中的骨質武器是怎么來的，可是當務之急是不讓事態(tài)繼續(xù)惡化。
“收不了。”慕的語氣有些動搖。
聽出了慕語氣的動搖，直二繼續(xù)說道：“你相信我，絕對不會有事。”
當直二說出相信兩個字時，那根燃到中段的火苗也隨之跳動，藏弓的蓄能光暈緩和了許多。然而事到這個時候，九天怎么可能讓她放下藏弓。她不到絕境，鳥籠，怎么關門。
“傻孩子，我來讓你看看，什么是‘真’。”說罷，九天侵入其中的一個警衛(wèi)飛行器，并開啟了白蜂的掃描系統(tǒng)：‘你是選擇暴露，還是保她？’
警衛(wèi)余光掃過直二的工牌，他真是不知道眼前這個同為服務型的仿生人什么貨色，竟然在給他當勸阻人：“你認識她？”
原本鮮活的直二，瞳孔短暫雪花過后，只剩下冰冰冷冷的機械感。而‘相信我’這三個字活活的含在嘴里，脫口而出的確是：“不認識。”
哄。冬天最后的一根火柴，終于燃盡了。
“那你在這攪合什么。”警衛(wèi)招呼護衛(wèi)拿來另一副禁錮鎖。
“你不認識我？”慕不可思議的看著直二。
“這位同事，我勸你不要再錯下去。”
“我？錯下去？”慕竟然笑出來聲：“你也覺得我做錯了是嗎，你覺得是我的錯對嗎？”
“目前看來是的。”
‘他說他不認識我。’理智終于回來些的慕，只想離開這里。可她還想再問一次：“我最后問你一句，你跟不跟我走。”
“抱歉，目前來看，建議不要做任何暴力抵抗。”
“還是這樣，果然。你說的對——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你。”
隨著一聲射偏的炸響，慕轉身消失在夜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