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爹后來結婚了,娶了個局長的女兒。她是坐著轎車來的。局長的女兒不光穿著喇叭腿的牛仔褲,還穿了一件漂亮的天藍色上衣,頭上還扎了一朵花。這姑娘大眼睛豐厚嘴唇,跨著一個白色的小皮包。我就像劉姥姥進了大觀園一樣上上下下打量著她,心里感嘆:“城里的姑娘到底不一樣啊,比小姑和琳子還洋氣。”
別人慫恿我給她端洗臉水,出來了都在問她給我打發了多少錢?我說一塊錢。他們都不說話覺得和他們想象中的差的有點遠。母親開玩笑說:“看來這個局長的女兒也很摳門啊!你奶奶又娶了一個不賢惠的兒媳婦。”
后來我去上了中學,離家較遠一個星期回來一次。這次回來聽說老豹子又打我三姑了,是用殺豬刀抹了她的脖子。三姑又住院了。三爹已經成了市里的領導,他找來了律師對三姑說:“這一次,他是故意傷害罪。不管他愿不愿意離婚,只要你點了頭,他都得坐牢。”豹子撲通一聲,跪在三姑的病床前,涕淚橫流:“惠子,你不能告我呀!我要是坐了牢,你和兩個孩子怎么辦?”三姑也哭起來,哭的特別凄慘,病房里像是死了人一樣。醫生護士都過來了,看了看說:“這里是病房,只留一名家屬照顧就行了,別的人都出去吧!”三爹對說豹子:“你出去吧,不要在這里影響病人!”豹子“啪!”給自己臉上一巴掌說:“以后我要是再打她,你們就打死我。”小姑說:“誰敢打你呀!你是誰呀?你放我三姐一條生路吧!”大姑也說:“豹子,我們不能再相信你的話了。再給你一次機會,我妹妹可能就沒命了。”奶奶說:“不能饒過他!我女兒這頭都快掉了。”律師等著三姑的一句話,只要她承認是豹子故意用刀砍她,就把他送進監獄。但是三姑一直哭,沒有說話。三爹說:“惠子,你只要在這上面按個手印就行了。”他看三姑不搭話就說:“人家律師還有別的事。不行,我們就先走了。你什么時候想好了跟我們說一聲。”三爹帶著律師先走了。小姑跑到床頭給三姑洗腦:“武則天為了扳倒王皇后,把自己的女兒都掐死了,你現在好不容易有了機會,能把他送進去,你這么多年的苦,也算沒白受!”三姑說:“那能一樣嗎?她們是死對頭,我們是一家人!”小姑愣了一下,不想再多說一句廢話,拿起搭在病床上的衣服揚長而去。奶奶用她的拐棍敲打著三姑的床腿:“我們走,讓你們一家好好過吧!”大姑攙扶著奶奶走出門去,聽到豹子說:“惠子,我帶你回家,我以后再也不打你了。”大姑對奶奶說:“看來我們管不了她了。”奶奶恨鐵不成鋼,氣的咬牙切齒說:“我怎么生了個這樣一個沒出息的女兒,離了那個男人她就活不成了嗎?”大姑說:“有的人就是這樣,求死姻緣。打死她都不離開。”奶奶嚎啕大哭,好像看到了她的女兒被豹子一拳一拳的打死,而自己只能在旁邊看著,無能為力。
三姑家那三間水磨石的樓房改成了大酒樓。豹子每天殺兩頭豬,沒有賣完的肉還有豬下水、頭蹄,還可以鹵了賣。酒樓的生意還不錯,請了一個廚師兩個服務員。
看他的生意越來越紅火,另外兩個殺豬的兄弟開始眼紅,也開了一座大酒樓。他們覺得老豹子只有弟兄一個人,憑啥這么牛逼?他一個人,我們兩個人還能搞不過他?都是殺豬賣肉的,你能開館子老子也能開館子。俗話說同行是冤家,原本韓氏兄弟因為賣肉就和他關系不好,現在非要跟他一爭高下。豹子的酒樓就在北街,叫北街酒樓,他們的酒樓開在三岔路口,叫三岔路大酒店。他們丈著自己弟兄二人,有事沒事就想壓豹子一頭。
這一天服務員小紅回來就跟豹子說:“老板,我看到大韓,小韓今天晚上在請三叉路的書記和北街的書記吃飯。”豹子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他裝作無所謂的樣子說:“各做各的生意,各掙各錢的錢。錢不可能讓我一個人掙了,也不可能讓他一個人掙了。”小紅說:“那兩個書記今天帶了一幫子的領導,可能以后都會去他們那邊了。”豹子沒說話,看小紅的眼光溫柔了很多,覺得這姑娘真可愛,真是和自己一條心。
第二天北街的婦女主任和街道主任過來了,豹子熱情招待,但是她們說她們不是來吃飯的:“你們老二都這么大了,計劃生育的罰款還沒交呢。這事大家都在看著,你要是不交我們這工作都沒法做了。”豹子說:“兩位領導中午就不走了,喊書記和領導們都一起過來吃個飯,我來安排。”婦女主任說:“不用了,不用了。中午,晚上都已經安排好了!”豹子知道他們中午晚上又要去三岔路大酒店了,還是客氣道:“那過幾天讓我三哥請你們吃飯啊!”
豹子給三爹打電話說明了事情的原委,又問他最近有沒有時間,看能不能讓他請領導一起吃個飯?三爹說:“計劃生育是國家政策,我作為一個領導怎么能說不讓你交這個錢呢?”撂下電話豹子氣的牙根癢,他對三姑說:“你三哥就是個書呆子,真的是百無一用是書生啊!領導是干啥的,領導不就是要辦事嗎?不會辦事的領導有什么用?”三姑也很著急,他不愿意讓韓氏兄弟和自己的丈夫作對。她偷偷的買了一籃子土雞蛋,送到了韓氏兄弟的家里。人家并沒有收下雞蛋,又讓三姑拿了回來。這事三姑也沒有告訴豹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是那兄弟兩個到處得瑟說:“豹子也低頭向我們認錯了,還讓媳婦來給我們送了一筐土雞蛋。我們打發她回去了!”小紅回來就把這事說給了豹子聽。豹子一把揪住了三姑的頭發說:“你這腦子是干啥的?盡給我辦丟人事!”隨手拿起了桌上的殺豬刀
抹了她的脖子。血噴涌而出,服務員小麗嚇得后退兩步,絆倒了旁邊的椅子。小紅急忙喊人,把三姑送進醫院。
所有人都預判到了三姑的結局,但是她卻不知道,仍然活在自己的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