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六奶奶家經(jīng)過的時候,想起很久沒有見到六奶奶了。自從爺爺奶奶搬到城里以后,好像有兩三年沒見到她了。我想以前她都是去奶奶家玩現(xiàn)在奶奶走了,不知道她過成什么樣了?我突然很想看看她,就拐進(jìn)了她的家里。門虛掩著我推了推門,聽到她蒼老的聲音問誰呀?我說:“是我,是紅麗!”“紅麗啊!”六奶奶急忙起身開了門,拉著我的手說:“是你爹讓你來看我的嗎?”我是個不會撒謊的孩子,遲疑了一下還是說:“不是,是我經(jīng)過這里過來的!”六奶奶那充滿期待的眼神,慢慢的暗淡下去!她老了很多,好像有幾天沒洗臉了,大,小眼角都有眼屎。以前干凈整潔的衣服變得邋里邋遢,手臟兮兮的,手上的青筋暴起。她說:“好孩子,我這里沒有好吃的東西給你,我給你倒點(diǎn)糖吧。”她拿出一個罐子,里面裝著白糖,要給我倒點(diǎn)糖吃。看到她的手,我其實(shí)不想吃,又不忍心拒絕她的好意。就把白糖吃了,她又要給我倒糖。我問:“六奶奶,你是在睡覺嗎?”她說:“睡不著,在床上坐著。”我看到她之前做的暖鞋,有一雙掉在灶門前,和柴禾混合在一起。我當(dāng)時還在想為什么新鞋子她就不要了,混在柴禾一起,搞得臟兮兮的。
因?yàn)槲业牡皆L,六奶奶好像一下子想起了,還有我們這一家人。一天早上我正在家里做飯,她拄著拐杖,顫顫巍巍的過來了。她今天穿著干凈,體面的衣服,臉和手好像專門洗過了。關(guān)鍵是她的頭上戴著一個紅色的三角褲頭,并且不停的用手撥弄著,讓我覺得莫名其妙。她問:“你爹媽呢?”我說:“都上地干活了!”我搬個凳子讓她坐下,一邊做飯一邊看著她頭上戴的褲頭,終于還是忍不住問:“六奶奶,你為啥把褲頭戴在頭上啊?是不是戴在頭上能辟邪啊!”六奶奶大驚失色:“啊!”她把紅褲頭拿下來問我:“這個是褲頭嗎?”我說:“是啊,是個紅色三角內(nèi)褲!”六奶奶既羞愧又懊惱的說:“我以為是帽子呢!”她把內(nèi)褲裝進(jìn)口袋,起身便走,恨不得能找個地縫鉆進(jìn)去!
過了兩個月我放學(xué)回來,看到爺爺奶奶都從城里回來了。我問奶奶:“你們怎么都回來了?”爺爺說:“你六奶奶不在了!”奶奶說:“人老了啥益處?像你六奶奶一生好強(qiáng),做了那么多的衣服鞋子,還說以后不指望兒子,結(jié)果老糊涂了,把鞋子都給燒了!”我這才想起,灶門前的那雙鞋子,我當(dāng)時居然沒有把它撿起來,我并不知道是六奶奶老糊涂了,又想起她問我:“是不是你爹讓你來看我的”,她那期待的目光一點(diǎn)點(diǎn)暗淡下去,我為我的無知感到無比自責(zé)然后放聲大哭。
多年以后的今天,我還覺得那個紅色的內(nèi)褲,是壓倒六奶奶的最后一根稻草。原本她就像南山坡上的一根草,倔強(qiáng)的挺立著,直到那一刻,她發(fā)覺自己老了,糊涂了,居然頭頂著個紅褲頭在村里走了一圈,太丟人了!那一刻她不得不向命運(yùn)低頭,她繳械投降等待命運(yùn)的宣判!
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治療,三姑的病情明顯好轉(zhuǎn),她偷偷坐上了去深圳的車,到了深圳,她給豹子打電話說:“我已經(jīng)在深圳車站了,你過來接我!”豹子把她接過去偷偷安置好。小紅居然不愿意了偏要纏著豹子和自己雙宿雙飛,她丈著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想要把三姑趕走。三姑看到她的大肚子,終于明白了一切,她沖上去和這個女人扭打在一起。一個新歡一個舊愛,豹子站的一邊,不知道該幫誰。看到兩個女人為自己爭風(fēng)吃醋,大打出手他甚至有點(diǎn)得意。
那時候他也不想傷害三姑,畢竟家里還有兩個孩子,要讓她照顧。大肚子的女人,年輕漂亮又能跟自己想到一塊,他也不想放棄。他覺得成功的男人就應(yīng)該這樣,家里有個媳婦照顧孩子,外面一個媳婦伺候自己。但是三姑氣急敗壞,她叉著腰用手指著那個女人罵:“你這個婊子,這個騷貨,勾引別人的老公把肚子搞大,還有臉跟我打架。”豹子看著她又蹦又跳甚至想笑,他從來沒看到過她這樣的一面。一直以來,她都唯唯諾諾不愛說話,現(xiàn)在看到她這樣,甚至覺得她有點(diǎn)可愛。三姑氣的咬牙切齒,她甚至打了豹子一耳光。在她看來以前的事情,都是小事,只要沒有背叛自己,他們夫妻都是一體的。豹子被打蒙了,從來沒想過這個人竟敢打自己,而且是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豹子一拳向她的腦袋打去。
豹子又把三姑送回來。惠子回來就瘋了。天天好像跟在人吵架一樣,低聲嘟囔著什么,并且點(diǎn)著頭斜著眼,滿臉鄙夷的神色,像是在罵人!陳多余看著三姑:“你咋就打不服呢!你管他的事干啥?管他在外面殺人放火,只要他把錢給你就行了!”大姑嘆氣說:“她非要把那顆老鼠屎當(dāng)成一個寶,你說怎么辦?”
二姑愣愣的坐在床邊,剛才小姑給她打電話說三姑的病情又嚴(yán)重了。陳多余忍不住還埋怨她了一句:“當(dāng)年一家人都不愿意,只有你說他好!”她是到門衛(wèi)室接的電話,畢竟桑老師做了經(jīng)理,這些保安對她也恭恭敬敬。桑老師下班走進(jìn)他的那個單人宿舍,看到二姑還在發(fā)愣。他剛想說話不料二姑一下子站了起來對他說:“世上的男人千千萬萬,不行我就換!”桑老師嚇了一跳,以為是在說自己卻聽到二姑又說:“你看惠子,她要是愿意跟豹子離婚就好了!也不會瘋了!”桑老師終于放下心來。二姑又說:“我想去找豹子談?wù)劊 鄙@蠋熩s緊攔住她:“你不知道他手下都是一幫什么人!我告訴你全都是你們鎮(zhèn)里的人——陳別三的隊(duì)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