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生
北方深秋的風裹挾著細沙掠過寫字樓玻璃幕墻,林曉攥著咖啡杯的手指微微發顫。落地窗外,國貿CBD的樓宇群在暮色中亮起霓虹,與手機屏幕上跳出的新消息一同刺得她眼眶發酸——母親發來的微信里,是老家親戚家婚宴的照片,新娘身著白紗依偎在新郎身旁,配文寫著“年紀不小了,該考慮終身大事”。
她將手機倒扣在桌面,轉椅吱呀一聲轉向書架。那里擺著與顧逸戀愛時收集的楓葉書簽,邊緣早已泛黃卷曲,如同他們支離破碎的諾言。三個月前,她在陸川的引薦下加入BJ文化公司,參與非遺活化項目,高強度的工作讓她幾乎沒有喘息的空隙,但每當深夜加班,那些被刻意封存的記憶總會不受控地涌上來。
此刻,深圳某科技園區的會議室里,顧逸盯著投影儀上的代碼架構圖,卻怎么也集中不了精神。自分手以來,他主動申請調回省內分部的計劃被徹底擱置,全身心投入到深圳的項目中,試圖用忙碌填補內心的空洞。項目組長拍了拍他的肩:“小顧,慶功宴訂在明天,這次上頭點名要你參加。”
慶功宴當晚,霓虹燈影交錯中,同事們推杯換盞的喧囂聲里,顧逸獨自倚在露臺欄桿上。手機突然震動,他心跳猛地加快——不是林曉,而是大學班長發來的消息:“下周末同學會,來嗎?”他盯著屏幕上跳動的光標,最終回復:“盡量。”
林曉收到同學會通知時,正蹲在胡同里拍攝老藝人制作糖畫的視頻。寒風卷起她的圍巾,手機屏幕被凍得反應遲緩。她下意識點開班級群,未讀消息99+,有人發了張舊照片:春日的櫻花樹下,她和顧逸并肩而坐,笑得燦爛。
“聽說顧逸在深圳發展得特別好。”群里突然有人冒泡。
“他和林曉不是分了嗎?”
“可惜了,當時多般配……”
林曉迅速退出群聊,手指在冰涼的屏幕上劃出幾道凌亂的痕跡。導演在遠處喊她,她慌忙起身,卻不小心打翻了裝著設備的紙箱。鏡頭蓋滾進墻角,她蹲下去撿,額頭突然撞上桌角,瞬間紅了一片。
同學會當天,林曉戴著寬檐帽遮住額頭的淤青,在酒店宴會廳門口遲疑許久才推門而入。觥籌交錯間,有人眼尖地喊:“林曉來了!”她勉強扯出微笑,目光卻不受控地掃過人群——顧逸不在。
“別找了,他說加班來不了。”班長遞來一杯香檳,“不過,他托我給你帶了樣東西。”說著,從口袋里掏出個信封。林曉捏著信封的手微微發抖,借口去洗手間,躲進隔間里打開。
泛黃的信紙上,是顧逸熟悉的字跡:“曉,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或許我們已經徹底錯過。深圳的項目結束了,我還是申請調回省內分部。其實那天在你樓下,我誤會了……”后面的字跡被水漬暈染,模糊不清。林曉將信紙貼在胸口,淚水滴落在“誤會”二字上。
而此刻的顧逸,正站在林曉家樓下的老梧桐樹下。寒風中,他仰頭望著那扇熟悉的窗戶,窗簾緊閉,透出昏暗的光。口袋里的手機震動,是班長發來的消息:“林曉來了,在找你。”他攥緊手機,指甲幾乎掐進掌心,最終只是回復:“替我問她好。”
BJ的初雪來得猝不及防。林曉裹緊大衣走在回家路上,路燈將雪花染成細碎的金箔。手機突然響起,是母親的電話:“曉曉,過年務必回來,王阿姨介紹的小伙子……”她機械地應著,拐進常去的便利店買關東煮。收銀臺前,電視里正在播放家鄉文旅宣傳片,畫面里閃過她曾參與策劃的非遺展覽,解說詞里還提到她的名字。
“這姑娘是我們本地人,現在在BJ可出息了!”收銀員指著電視對旁人說。林曉接過關東煮,熱氣模糊了鏡片。走出便利店時,她鬼使神差地打開了朋友圈,最新一條是陸川轉發的項目獲獎新聞,配圖里卻有個熟悉的身影——顧逸竟出現在頒獎典禮的背景中。
手指懸在屏幕上方許久,她終于點開陸川的對話框:“這是怎么回事?”
陸川秒回:“他代表省內分部來領獎,私下找過我,說想見你。”
與此同時,顧逸在酒店房間里反復練習著開場白,對著鏡子整理領帶的手卻止不住顫抖。他從深圳帶回了林曉最愛的鳳梨酥,包裝盒在行李箱里壓得有些變形。手機突然響起,是林曉的來電。
“你為什么不告訴我你也在BJ?”林曉的聲音帶著鼻音。
顧逸望著窗外的雪,喉結滾動:“我怕……怕你不想見我。那天在你樓下,我看到陸川,誤會你們……”
“所以你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我?”林曉打斷他,“我去BJ,是想證明我們可以各自成長,而不是……”她的聲音哽咽,“顧逸,我們都太倔強了。”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顧逸抓起外套沖出門:“等我,我現在就來。”
地鐵站里,林曉握著手機站在人潮中。廣播里傳來末班車的提示,她望著玻璃倒影里自己泛紅的眼眶,突然想起大學時顧逸總說她哭起來像只委屈的小貓。手機震動,顧逸發來消息:“在C口等我。”
當顧逸裹著一身寒氣出現在眼前時,林曉發現他瘦了許多,原本清亮的眼睛布滿血絲。兩人隔著半米距離,誰都沒有先開口。遠處傳來地鐵進站的轟鳴,顧逸突然掏出那個壓變形的鳳梨酥禮盒:“還是三分糖加珍珠的口味,我記得。”
林曉破涕為笑,淚水砸在禮盒包裝紙上:“傻瓜,早就過期了。”
“那重新買。”顧逸向前一步,小心翼翼地將她摟進懷里,“我們重新開始,好嗎?我調回省內分部了,以后不用再異地。”
林曉埋在他胸口,聽著熟悉的心跳聲:“可是我在BJ的項目……”
“我陪你。”顧逸打斷她,“或者你回家鄉,我也陪你。這次,我不想再錯過你。”
雪花落在他們肩頭,漸漸融化。林曉想起那句被水漬暈染的“誤會”,突然明白,愛情里最遺憾的不是錯過,而是連解釋的勇氣都沒有。她踮起腳尖,輕輕吻去顧逸眼角的雪:“其實,我也不想再錯過你。”
地鐵站的廣播再次響起,提醒末班車即將發車。顧逸牽起她的手:“要不要去吃宵夜?有家店的鳳梨酥特別正宗。”
“還要三分糖加珍珠?”
“不,”顧逸笑著捏了捏她的臉,“要雙倍糖,甜到膩為止。”
他們相視而笑,在紛飛的大雪中走向出口。那些曾經的誤會與遺憾,在重逢的這一刻,都化作了未來無數個溫暖的可能。遠處,城市的燈火璀璨依舊,而屬于他們的故事,終于在兜兜轉轉后,重新翻開了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