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那時遇見了他。
他倚在吧臺旁,一頭濃黑的卷發里藏著令人悲異的枝丫。
連根扎在風衣下的肉體當中,隨著悄悄地搖動不知所措地被酒館曖昧的空氣所暴露。
訓練有素的服務生在旁桌收拾著零落的餐具,整個過程都像好友間的悄聲細語。
如同默劇的演員在表演結束后任勞任怨的搬下舞臺道具。
而這個男人矗立在不同的世界。
當男人側身與你對上眼的時候,服務生手中兩只弧度相同的銀勺緊密結合。
“咔嚓”一聲。
你顫抖而響亮的聽到兩只勺子脫離了服務生嚴格的管制,劃過陌生的時空碰撞,貼合。
你在沉默的世界待了太久,被那動靜著實嚇了一跳。
他彎起眉眼,朝你寂寞地笑了一下。
眼底的寒光代替冰塊融化在威士忌當中,灰而密的枝丫逐漸爬上你的身體,仿佛一把把小而細的尖刀環在你左右。
刀口的黑玫瑰對著你怒放。
他踱步坐在你身前。
你小聲對他說:“其實我是被組織派來暗殺你的,所以剛才才會一直看著你?!?/p>
“啊——小姐,你真的想殺我?”
他的態度看上去十分平靜。
“假的。我很弱,誰都殺不了?!?/p>
他沒有用剛剛那種寂寞的笑法往下笑,反而低下頭用一種更無害的笑朝你低聲引誘。
“你可以的,美麗就是最好的武器,只要我們能繼續見面,你想怎樣都可以?!?/p>
他的手一點點的跨過桌面探過來,發覺你沒有起身離去的意思,便迅速的把你的手溫柔包裹了起來。
他輕撫著你手背上柔嫩的肌膚,開口的時候嗓音甜甜的。
“我什么都可以答應你,殺手小姐?!?/p>
他看起來很滿意你沒有任何反抗。
“我真的不是殺手?!?/p>
“即便不是殺手也肯定是來殺我的,我懂的,殺手小姐。噓~”
他豎起手指貼在嘴唇上,朝你軟軟地眨眼。
看來他是真心實意的把你當成什么“殺手小姐”。
又或者……
他真心實意地不在乎你是誰。
……
但你真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殺手,除了要殺他的那一句以外你說的都是真的。
你只是個沒心沒肺的良家女孩,普通的想尋死的那種。
普通的將死之人。
你之所以一開始盯著他看,是因為透過風衣的形狀,隱隱察覺出他的腰間別了一把手槍。
你覺得他才是個殺手。
醉酒,落魄,賭命,時刻受怕。
精神狀態就像正被通緝,一被挑釁就會立刻提槍反擊。
雖然你的挑釁失敗了,但現在的情況卻有趣多了。
你盯著他蒼白的臉,沒頭沒腦地說:“我命很硬的?!?/p>
他疑惑的歪了一下頭,水汪汪的眼睛瞧著你。
“我會記住你的?!?/p>
他蒼白而干裂的嘴唇向上揚,帶著戲謔的笑音問:“真的嗎?”
簡直就像漩渦。
他拉著你的手,帶著體溫的鎖鏈將你牢牢扣住,不斷拉去他所在的方向。
酒館紅昏的燈,打在他白皙的肌膚上像是慘白的月光。
你隔著玻璃酒杯看他,只看到一條條不真實的反光不斷在阻隔你的眼。
“人們制造出這種外表光鮮的杯子就是為了讓污濁在里面苦苦掙扎?!?/p>
你身子屹然不動的點點頭。
他僵硬著笑容的眼睛飄忽了一陣,先是望向別處不熟悉的空氣,再直勾勾地固定在你身上。
臉上沉積著模糊晦澀的陰影。
他舔舔唇,將剩余的威士忌一口喝干。
“何苦喝得這么急呢?”
你聽到你的聲音。
“沒了酒液之后,這個杯子就只是一個收集灰塵與皮屑的透明容器罷了。”
于故事的結尾,你和他用相似的眼睛凝視彼此,相互微笑。
一如兒時童話的大團圓結局:故事結束了之后,大王也好嘍啰好全都捧腹大笑。
你也好他也好,皆若默然不語地陷入了某種沉思。
在酒館的中央,身邊不斷有快樂的顧客在捧腹大笑。
服務生依舊訓練有素,將勺子咔嚓一聲地重疊在一起。
笑容仿佛沒有盡頭。
不知何時開始,不知有無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