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完一圈回來黃豆?jié)M頭是汗,了卻了一樁事精神倒是極好。
謝家仆婦在倒座房前坐成一排,見到他們回來都站起來,一個上前一步回話:“黃郎君,青菜都掛好了,接下來要做什么?”
接下來削萵筍。
西南有一種鮮吃沒有曬干了好吃的蔬菜---貢菜,長得和萵筍很像,但曬成菜干后不像萵筍變成慘綠少年依舊碧綠如翠,泡發(fā)后吃起來口感爽脆味同海蜇,是涮火鍋和涼拌菜必備。
可惜沒有貢菜。
萵筍干在色上與貢菜比起來大約就是冬施與西施的差距,可她沒得挑。
錦州雖有仙門庇護,但仙人再閑也不會跑到南枝縣這個小地方來,縣里居住的都是凡人,吃著五谷雜糧時令蔬菜,冬天菜少,她又是個嘴挑的,早未雨綢繆囤些干菜也免得到下雪的時節(jié)翻來覆去的吃蘿卜白菜。
拿刀分給仆婦讓他們把萵筍去皮去老筋掰下嫩梢切成指頭大小的細(xì)長條,自己進廚房又炸了一鍋丸子收拾好裝籃子里遞給黃老大,從錢罐子里抓了一把錢給他,“回來的時候買點骨頭和肉。”
謝老太爺看著新出鍋的丸子垂涎欲滴,還有兩種口味的他沒吃到呢,這么多是要提到哪去?
沖著黃老大嚷嚷:“你干嘛去?”
“去城隍廟上供。”黃豆指點著張嫂子收拾灶臺,道:“油炸的東西火氣重,老太爺有了春秋不能多吃,我中午拿骨湯給你蒸一碗,要不要吃?”
“吃!”
.....................
張三租了頭驢子。
在縣里混跡了十幾年楚樹街云家他能不知道么,包括郎君和人家的淵源他都知道。
郎君重情意,萍水相逢的一點舉手之勞放進了心里,又是送小食又是要下帖子單獨宴請,他與黃翁聊起時都是感嘆不已。可見人生在世還是要多行好事莫問前程,說不好什么時候福報就落在了身上。
催著驢子踢踢踏踏一路朝著縣學(xué)小跑,臉上喜意盎然,驢背兩邊掛著的兩個竹籃飄散出來的香味吸引目光無數(shù)。
有認(rèn)得他的路人納罕:張三這廝吃喜鵲屎了?瞧這得意的模樣,又是哪個錢多的被他給宰了?
看這架勢,該是宰了不少錢。
送錢給牙人,你說這有錢人咋都那么憨呢?
驢子到了縣學(xué)門外,張三上前塞了兩個錢給門人,托他進去給縣里最小的童生老爺傳個話,見了云九把話這么一說,眼見著少年郎臉上的冷淡之色冰消霜解瞬間成了一副又驚又喜的模樣。
張三看得好笑,整個南枝縣最有希望的讀書種子對上郎君莫名其妙的自來熟,嗯.....也沒什么抗拒能力嘛。
不過話又說回來,要是有誰像郎君這樣有口吃的都惦記著要送一份給他,他能笑得比云九郎還暢快。
送什么不重要,有這份心,能這般做的,有幾人?
更何況郎君的手藝,怎么也不能說是尋常。
張三得意地掂著手上一疊銅錢笑瞇瞇地跨上了騾子。
瞧瞧這賞錢,他不要,少年郎非要給,嘖,推都推不掉!
掉頭先去還了驢子才邁開了步子匆匆往家走。
遠遠看見自家住的大雜院大門敞開,特地繞到了后邊小門,跨過一洼積水踩著兩塊碎石走到門口悄無聲息地推開,提著竹籃縮頭探腦的好似做賊。
他賃的這房子和郎君住的獨門獨院可是兩碼事,只這一個院里就住了六戶人家好幾十人。不避著點讓鄰居看見了,這點子?xùn)|西都吃不進云娘和閨女的嘴里。
唉,房間連個轉(zhuǎn)身的地兒都沒有,一張小床睡兩大一小三個人,晚上動靜大點都不敢,還時常被閨女踹床底下去。
還是要多掙錢,早些買個宅子搬出去才好。
到時候也能把爹娘兄嫂接來松快兩天。
遮遮掩掩把籃子放進了里屋,退出來緊閉了門才放心,和左鄰右舍打著哈哈側(cè)著身穿過堆滿雜物的夾道,抄近路去了他家后院。
巴掌大的地方靠著臥房窗下,也不配稱之為“院”,是他和云娘搬進來的時候把堆積在這里的瓦礫雜物全部收拾干凈了才騰出來的一塊空地,云娘忙完了家務(wù)會帶著閨女在這里紡紗織布。
紡車嗡嗡,閨女坐在簸籮里擺弄著布老虎,穿著干凈的衣裳,小臉粉嘟嘟,看見他笑得露出一口細(xì)米小牙,張著手蹦著要他抱,“爹!”
“噯!我的小閨女誒!”張三一把抄起閨女抱手里掂了掂,聲音軟得都要滴下水來,“想爹爹沒有?”他起來時小閨女還在酣睡,都沒空和閨女親香親香,一會不見就想得要命,臉貼著臉兒問:“吃飯飯沒有?今天爹爹不在有沒有乖乖?”
云娘驚詫停下紡車,“呀!你怎么回來了?”她家漢子是個勤懇能干的,整天忙著攬活兒掙錢不著家,這兩天說是跟了個極好的主家做事,回來對人家贊不絕口,錢也掙得豐厚。
這個時辰回來.....
迎上去抻了抻孩子縮到小腿肚上的褲子:“是要拿什么物件還是有什么事忘了說了?你坐著我去給你找,別誤了事兒惹主家不喜。”
“有乖!”
小丫頭被自家爹的糙臉扎得嘰嘰直樂,嘎嘣脆喊了一嗓子就開始張著小胖手揪她爹的幾根下頜毛。張三笑著邊搖頭晃腦搶救著胡子邊去牽媳婦,“沒事,回來給你娘倆送趟東西,一會子就走。”
牽著媳婦進了屋,鬼鬼祟祟的回手關(guān)門,提出籃子壓低聲音說道:“主家做了些小食送四鄰也給了咱們家一份,你和閨女自己吃,可別送了出去。好吃著呢!”
“呀!好香啊,也好好看。”
云娘抽了抽鼻子拿起一個臘肉丸子咬了一口,驚喜說道:“好吃!”
“我也要我也要!”小閨女在她爹腿上青蛙跳,張牙舞爪地伸長了手興奮得無以復(fù)加。
“你也有。”張三心里滿足至極,他在外頭低聲下氣裝孫子,唾面自干仍面不改色,求的不就是妻兒笑臉么。捏了個糯米丸子,貼心沾上果醬笑瞇瞇地讓閨女兩個手拿著,“甜的呢,爹爹親自去摘的野果子,閨女慢點吃。”
“當(dāng)家的,你也吃。”云娘拈了一個喂他,張三撇過頭,在妻的耳邊低笑:“主家讓我去吃午食,缺不了我一口。你多吃些,晚上等我回來啊。”
“啊~”
換來妻滿面羞紅的嬌嗔,還有腰間皮肉被兩根手指頭拎起來旋轉(zhuǎn)一圈的熟悉疼痛,“要死了,青天白日的,閨女還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