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肉去皮切條,不用太薄太細以免影響口感。
大約三毫米左右,肉條上肥瘦相間就好。
黃豆冷眼看王家廚子王富貴在旁邊瞪著眼睛聚精會神偏又畏手畏腳縮脖探腦一副想看又不敢光明正大看的模樣,心里那火就蹭蹭往上冒。
你說話呀!
你問呀!
要臉皮還出來學什么手藝?不手眼勤快點,跟個受了驚的鵪鶉似的,等她拿個勺子直接把飯灌喉嚨里嗎?!她在酒店幫廚的時候要是敢這副德性說不定現在都上不到灶,再不然已經回老家接過舅公的鍋灶,成為聞名十里八鄉的油廚子二代了!
藝不輕傳,不單單是錢的問題,更重要的是要找對的人。她不會上桿子去教,但只要肯問肯做,她也不會有留一手的想法。
站那跟個腿沒伸直的貓頭鷹似的,以為她看不見?
她矮是矮瘦是瘦,可她踩了板凳!
早上她是忙得騰不出空來罵人,現在你看她還忙不忙?
手上不停,斜過眼挑眉罵道:“你啞巴了?”
王富貴嚇得渾身一激靈,垂著頭縮著肩往后退了一步,腳下踉蹌差點沒站穩,唯諾著小聲分辨:“小郎君恕罪,小人沒有偷學。”
黃豆氣得呼吸一滯。
案板都懟臉上了,誰特喵的讓他偷學了?光明正大的學,不行?犯法?
呃......好像還真是。
這個地方是什么風俗她不知道,舅公小時候學藝的事還是聽說過。
那年頭什么都不發達,手藝就是飯碗,有兩三道拿手的獨家菜就能開館子掙錢,教出個徒弟如果養不家就是妥妥的競爭對手,師父防徒弟就跟防賊一樣,需得確定了人品才會教授真本事。
要不然怎么會有想學手藝先給師父打三年洗腳水的說法呢。
這邊兒,看富貴兒的態度也能揣度出幾分。
小農經濟時代,哪都差不多。
可她不一樣。
她會怕教會徒弟餓死師父?
怎可能!
原來那個時代已是川菜天下,五洲四海盛言“食在中國,味在四川”,傳承三千年的蜀都大地上大小川菜館星羅密布,都打著正宗的名號爭奪蛋糕。盛況如波濤中前行的船,一個浪下去,有的船翻了,有的帆歪了,她的船穿過層層怒濤依然矗立。
好吃,才是王道!
她怕什么?
她怕生為孤魂身無同道;她怕那承千年天府之文脈受萬里岷江之潤澤的平原之地的璀璨明珠不能在這里發揚光大;她怕諸君只知清風淡雅不知“百菜百味,一菜一格”,不識秾麗亦是美人。
她只怕廚道孤途,不能讓更多的人體會到川菜的魅力......
世情不同,不怪王富貴有這般舉動。
咽下這口悶氣,收斂心緒平靜說道:“我做的酥肉分大酥肉和小酥肉兩種,大酥肉一般用來做宴席墊菜或是開湯入菜之類,今天做的小酥肉則是直接上桌,冷熱皆可吃,相比大酥肉更椒麻酥香,可做冷盤涼拼,是下酒的好菜,你只看怎么能看得明白。”
“這話我只說一次,你既想學,該問就問該動手就動手,不要等著我來喂你。我家菜系叫川菜,除了正菜之外只小吃我會的就有二百余道,你這樣放不開手腳,打算學到什么時候去?”
王富貴怔了一怔,“噗通”一下跪倒在地,深深俯首:“小人.....謝郎君。”
黃豆:“......”
特喵喵的,這么大個人跪她,也不怕把她給跪折壽了。
一刀跺上案板:“還不來切肉!等我請呢!”
“......先去把手洗干凈了來!”
川菜酥肉重椒香。
川人喜麻辣,要說辣還有寥寥幾個省份能與之抗衡,但說起麻......
再沒有比川人更善用花椒的了。
從兩千多年前蜀地就開始用花椒,花椒,是川菜中無可取代的獨特調料,也是川菜中最具辨識度的獨特風味。
而這個世界的花椒則是藥材......
打蟲的藥材......
嘖,地道川妹子無法理解這種暴殄天物的做法。
花椒分青、紅兩大類,青花椒麻度高,紅花椒麻度不如青花椒,但因熟而獨有甜香。南枝縣藥鋪里的干紅花椒質量只能算是一般般。
腌肉時放入花椒姜末黃酒精鹽,再放一點點糖提鮮。
本應該用紅薯淀粉調面糊,但黃豆在干貨鋪子里沒發現有這個東西,加上這邊許多食材名稱和原來也不相同,想要完全正宗卻是急也急不來。
面粉加雞蛋將每一條肉都均勻掛上薄糊,腌制半小時左右就可以下鍋開炸了。
炸貨怎么做在哪都是大同小異,只需注意肉條下鍋時要用筷子逐一展開即可。
復炸一次后趁熱裹上椒鹽,一道下酒小菜就做好了。
王富貴很勤快,悶頭悶腦的在廚房里收拾,黃豆搬著方凳砧板到廚房外頭,看他把灶臺都快擦得包漿了都,非常,非常,非常的無可奈何。
一個月十萬塊的學費,平均每天三千三,跑這當雜工來了。
他也是老實。
老實是真老實,老實得過頭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要是個油滑的,估計王家也不敢送了來。
拎起一根萵筍在方凳前扎起馬步,提著菜刀挽了個刀花,“我說富貴兒,你不去買點肉回來再炸一鍋?”手起刀落,莖皮巴癩的萵筍頭被切成巴掌長的段,手掌按住萵筍段,菜刀平貼砧板萵筍滾動,再提刀時萵筍露出翠綠的莖肉,皮卷成圓筒放在了一邊。“光學不練沒有用,再炸一鍋帶回家去讓你主家嘗嘗你的手藝,也叫他曉得他的錢沒白花不是。”
說話間幾個萵筍皮組成的短圓筒在砧板前排了一排,從粗到細還挺有氣勢。
王富貴抹灶臺的手顫了顫,默默向黃豆行了個禮,埋著頭往外走。走兩步被黃豆叫住:“錢在窗臺柜子里,順便給我帶點回來,剁了餡晚上包抄手吃。”
抄手這東西,北方叫餛飩,南方叫云吞,好像只有西南方才叫抄手,反正就是一張四方超薄面皮往里填餡。有填得多的,除了放肉還放蝦仁,包出來鼓鼓囊囊十分豐滿;有填得少的,一盤子肉餡隨著老板娘手中的面皮翻飛,包一堆了肉餡還是那盤子肉餡,原封不動。
這邊沒抄手這種說法,還得現教。
倆婦人忙碌的身影微微停頓,都在對方眼睛里看到了震驚的表情。
郎君......果然甚體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