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籠里的呻吟聲還未斷,依舊回蕩在地下室,顯得格外空曠,虛幻,夾雜著怨魂的呢喃低語,我與神鴉一時間靜默無言,不知是誰先起了頭,打破了死寂。
“你是誰?在這里干什么?”從怨魂所在的方向走來的幾個身影逐漸逼近。他們看不見怨魂,是正常人。
“誒?我不也是魂嗎?他們又怎么能看見我?”
神鴉:“這不是真實世界,你還在大夢之劫里。”
我:“大夢之劫?什么鬼?”
“命定之人必要歷經的一場大劫,你是古今第一人,這種事情我也只是在古書里見過而已。更多的我也不清楚。”
“那…你等了七萬年是什么意思?你是上古神鴉,活了幾千萬年我還可以理解。但這個…?”
遠處的人影逐漸明了,是幾個面生的年輕人,有男有女。他們顯然因為被無視,而感到有些惱火,“喂!你是幾班的學生,怎么溜進來的!還在那嘀咕什么呢?”
神鴉:“不用管他們,我們先走息步離開,到王梅所說的那件事那。”
我聞言便直接逃回了階梯處,飛奔上去,在他們的“站住!干什么的!來了就別想走了!”的叫喊聲中,我一手覆上墻體,閉上了眼睛。
一秒,兩秒,三秒…
十米,六米,三米…
意識逐漸模糊,聽覺逐漸渙散,耳鳴聲幾乎要震碎我的鼓膜,在一道強光下,我徹底消失在了那片空間里。在那群人眼中,我經過一個拐角處便消影無蹤,沒有留下一點痕跡。
……
成功了…我那時腦海里只有這一個念頭。
再次醒來,我不知道過了多久,在虛無中,在混沌中,時間是無意義的。
我倚靠在門框處睜開眼,這是個裝潢樸素,平平無奇的平房,可以清晰地聽見廚房里一頓一頓的切菜聲。神鴉依舊飛在我身邊,我看到明亮的客廳里有個小孩坐在地上正癡癡地看著電視,電視上放著小豬佩奇。
我饒有趣味地看了一會兒,隨后走進廚房,確認那個人就是王梅之后,我坐在一張小板凳上,靜候事情的真相。
神鴉突然開了口,“你還想知道么?”
“知道什么?”我一時沒想起他說的是什么事。
“七萬年。”
“哦,想。”
“我從小在冥界長大,那是個與生界對立的空間,以前我一直以為命定之人只是一個古老的傳說,不可信,但冥主告訴我,讓我等,一直等。我很早就被送去在冥主座下學習,每天看著禮堂里的那幅掛畫,一個人影,周身散發著暖茸茸的光,腳下似乎是一道無限延展的階梯,周邊是一些斷井殘垣般的灰暗景象。我穿梭于陰陽兩界之間,要找一個人,命定之人,一找就找了七萬年,那就是你。”
我的心臟不約而同地慢了半拍,“為什么…是我?”
神鴉:“天道難測,這不是你我能知道的。”
就在這時,廚房突然爆發出一陣巨響,一股濃烈的黑煙伴隨比日光更耀眼的火焰快速蔓延,滾燙的湯汁濺落在地面上。
我:“她怎么做個菜能著火啊?服了也是。”
只見王梅飛奔出來,這邊看電視的小女孩也被嚇個半死,口瞪目呆地驚恐地看過去,不太像正常小孩遇到火災時的反應,她現在不是應該聽到響聲立馬跑嗎…?怕不是智力上有什么缺陷,或者是聽力上。王梅見火勢蔓延過于迅速,自顧自地沖進房間拿了什么東西出來后,像是個包,估計是裝了錢的,隨即匆匆掃過那還呆愣著的女孩一眼,飛奔出了家門,門是被重重砸上的。
我穿到這種不屬于我本來所在的時間線的范疇里,就完全是個魂,我什么也感知不到,濃烈的,嗆人的黑煙,和極高的還在續然上升的溫度,我雖然人還在,但卻渾然置身事外。我眼睜睜地看著小女孩眼珠里映照出的熊熊火光不斷燃燒,直到她哭喊著使盡全身力氣拍打著大門,她的身高還根本夠不到門把手,她已被大火無情地吞噬。我捂住眼,不敢去看。
王梅這人真夠狠的,那也算是她自己親孫女,這也太冷漠太冷血了。看到這里,我不禁想站李老師這邊了。
神鴉:“看那個小孩的種種表現,像是個聾啞兒童,在這種環境下,硬是連一聲都沒吭,話都不會說,這會是王梅無情丟下她的原因嗎?”
我:“聾啞?我以為智障呢,總之我覺得是了,肯定是嫌棄孫女不是個健全小孩,干脆不管了。”
火光迷離之中,我們又消失了。
“OK。現在到了最后時刻,王梅必須死。”
我渾然不覺的是,我們現在到了一處偏僻的荒郊野嶺的地帶,腳下皆為枯枝敗葉。
背后冷不丁飄來一句問話,“你是在,說我嗎?”
我被嚇得一個激靈跳了起來,回過頭,這不看還好,一看給我嚇出心理陰影。
王,梅。
她的右眼已經只剩眼白。
我半天沒擠出一句話來。這真的太驚悚了。
王梅是生人,她看不見神鴉,也聽不見。
神鴉:“這就害怕了?以后多的是這種場面。”
直到神鴉的聲音響起,我才有了知覺,“你…見多識廣,我甘拜下風。”
調整了一下心情和表情后,我:“你好…”
王梅轉了轉左眼眼珠,眼白處泛著血絲,一撮碎發遮住了她的右眼,顯得稍微正常了點,“我,必須死?”
哦,對哦,我要殺她,那我說什么你好,我說的什么東西啊?!
我故作鎮定地咳了幾聲后,“對,沒錯。在下,是命定之人。今日,特來取你的狗命。”
王梅低笑一聲,可怖的右眼又露了出來,“就憑你…?”
“是李倩吧…是她…一定是她,是她讓你來找我的,對不對?”
我有些疑惑,“李倩?就是李老師?”
王梅并沒有理會我的問題,但我自己默認了。現在,殺了王梅,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待李倩心中執念完全消散,她就不會再在陰陽兩界之間來回游蕩,可以安心地放下過去投胎轉世。
王梅現在只是個普通人,但我不是,我有神力,一擊大概便能達成我的目的。
“你的眼睛…怎么了?”
王梅過了許久才道:“都是那個死人…自從被注射了那鬼東西,我每天都靠吃抑制性的藥過活…已經不夠了,一顆眼球已經被腐蝕了…”
“那你還一直茍活到現在?”
王梅:“…我躲到這里,堅持活下去…都是因為陸海…”
“陸校”兩個字在我腦海里一閃而過,是他。兩人情誼非凡,陸校不想讓她死,抑制性藥品大概也是他一直提供的,可這只是一種無意義的續命手段,他們連這都不懂嗎?…
我:“你遲早要死的,一直硬撐只是徒勞。”
王梅:“你一個小孩,懂什么,這不是徒勞,我只是太愛陸海了…但…再愛也沒辦法了,我太累了,我撐不住了,天要亡我…”
知道你們感情好,但這是我的使命,只能拆散你們了。
我將力量匯集于右手手掌中,奮力向王梅打去,金光一閃而過,資金火焰環繞著我的手腕,王梅像是受到了什么極強的碰撞,“砰”地仰頭躺在地上,我看到一個近乎透明的王梅從本來的王梅的身體里站起來,變成了一個阿飄。
我驚掉了下巴。
神鴉:“人魂分離,你做得很好。”
還真是歪打正著。呃…好…那就好。
下一秒,阿飄向我飛來,迅猛至極,我根本來不及做出反應。我看到了一些不屬于我的記憶里的畫面。
陰暗無光的圖書館里,窗外下著紛紛飛雪,像是橫向的雪白瀑布。一個渾身是血的女人奄奄一息倒在書架上,跌坐下去,就在面前。盤發,羽絨服,是李倩。再是,一個醫院內的搶救室門口,面前穿著白大褂的醫生的模糊話語,“有一個很遺憾的消息,這個新生嬰兒大概率會有先天性聾啞,我們具體原因還不知道,對此也無能為力了…”畫面極速上滑,視線落回了潔白的地板。畫面又一變,像是依偎在一個男人的肩上,恬靜美好…
回過神來后,阿飄早已消失無蹤。
我看向一旁的神鴉,“你看到了嗎?剛剛那是?”
神鴉:“王梅的走馬燈片段。”
我:“怪不得。”
如今王梅已死,李倩執念大減,離被凈化也快了。
不過,“還有件事。”我突然出聲。
神鴉:“什么?”
我閉上眼,觸發息步,“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