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寧昭陪池朝夕住了幾天,小龍不知道為什么和池朝夕相看兩厭,所以這幾天更粘姬寧昭。
等姬寧昭決定離開的時候,小龍肉眼可見的很開心,尾巴把前天從池朝夕家里扣下的明珠當球一樣拍來拍去的。
池朝夕走出洞窟重新變出尾巴,對著站在洞口的姬寧昭伸出手道:“liebi,走吧,我送你上去。”
姬寧昭把小龍重新塞回袖子里,然后出去握住了池朝夕的手。
池朝夕把一個盒子塞進姬寧昭懷里:“前段時間在海溝那里發現了一艘沉船,我在里面翻到了一個特別漂亮的玉盞,我覺得你會喜歡,所以拿來送你了。”
姬寧昭沖祂眨了眨眼,笑了一下就接受了祂的好意。
塞完盒子,池朝夕神色又有點嚴肅地對姬寧昭說:“liebi,你最近要多注意一些,我能感覺到陸地上的氣息出現了一些變化,但我也不能確認這種變化是好是壞。”
池朝夕畢竟是妖,祂對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變化要比姬寧昭敏銳得多。
姬寧昭沉默了一瞬,然后點了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了。
上岸的時候也是夜晚,姬寧昭出水之后,身上的水很快完全干了。池朝夕沒有和她告別,祂銀白的魚尾在海面上一閃,很快又隱回水下。
二號港口依舊是清場的狀態,姬寧昭的車還停在港口外。
姬寧昭在車里給特別處打了個電話,給特別處交代了一聲這邊的事已經結束了,二號港口可以重新啟用了。
有新的游戲機和卡帶玩,池朝夕會有很長一段時間不會再到海面上來搗亂了。
掛了電話后姬寧昭沒有急著開車,她坐在駕駛座上,眼神有些晦暗不明。
其實池朝夕說的那些變化,她不是一點都沒有感覺。
就像有一張陰謀的大網正在緩緩落下,可她不知道織網的人是誰,也不知道他想要網住的東西是什么。
姬寧昭正準備啟動車子的時候,鐘雁北打來了電話,祂剛剛才看見姬寧昭給祂發的消息。
“我也不知道。”鐘雁北在電話里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沙啞:“畢竟以前從來沒有先例,也許是你這么多年用心頭血溫養的那縷神魂起作用了,但也有可能就只有這一點作用了。”
鐘雁北說話一向直接,不會為了哄誰而說一些軟和的話。
聽了這些話的姬寧昭像是早就知道祂會這么說一樣,神色依舊平靜,只是說了聲知道了,轉而和鐘雁北說起了池朝夕對她說的話。
鐘雁北守在雁門山下多年,但是祂跳脫于五行之外,就算人間真的有什么變化,祂也不能再插手,所以祂的感應其實比池朝夕還弱一些。
祂沉默了半晌后才道:“你要是實在擔心,可以算一算。你知道的,天道虧欠于你,就算你窺見一絲天機也不會出什么事的。”
姬寧昭卻突然笑了起來說道:“你覺得這么多年我不愿意再算,是因為我是一個害怕報應的人嗎?”
鐘雁北沒有說話,只是長嘆了一聲,難得正色道:“寧昭,這么多年了,你何必呢?”
姬寧昭卻沒有回答祂,只是輕輕地掛斷了這通電話。
她打開車窗向外看去,港口今夜的天氣很好,是杭市難得一見的繁星密布。
觀星以測吉兇和未來,是姬寧昭從識字開始就在學的本事。
她有天賦,也有名師指點,又很聰明。對旁人來說深奧難學的扶乩占卜,觀星測算,姬寧昭都學得很快。
她還在摘星臺學習的時候就時常能聽見那些人議論她“不愧是攜天命而生的下一任大巫。”
姬寧昭在掖宮中地位尊貴并不完全是因為她的母親是楚國的王后。更重要的是因為她在有尚巫之風的楚國里,還未出生就被當時的大巫預言她一定會是楚國的下一任大巫。
所以姬寧昭的天賦和聰慧,都理所應當的被認為是上天的偏愛。
但其實從大楚二十九年的那個夜晚之后,姬寧昭就再也沒有用過觀星之術和任何一種的卜算方式去算過自己的未來和想要知道的事。
鐘雁北是當年出事后第一個趕到姬寧昭身邊的人,也是如今唯一一個對當年之事全然了解的人。
只是當時的祂還是低估了姬寧昭的決心和魄力,等祂從雁門山上千里迢迢趕來的時候,姬寧昭已經完成了禁術。
祂見到姬寧昭的時候,姬寧昭正因為用心頭血催動禁術而虛弱得臥床不起。
當時這位楚國的小王姬比現在看起來要稚嫩得多,她的臉色白得像紙片一樣,整個人蜷縮在榻上,可眼神卻像平靜的水面里燃起了一叢火焰一樣。
一向不識七情的鐘雁北在這一刻突然敏銳地感覺到,姬寧昭身上發生的劇變。
又或者是,原本被順遂無憂的生活隱藏起來的那個姬寧昭在這個重大的變故里,突然蘇醒了。
鐘雁北想起了應重云之前專門去找祂,給祂留下的囑托,于是祂上前給姬寧昭掖了掖被子,眼神中突然有些憐憫道:“你是大楚最厲害的巫,你應該能算到…”
在鐘雁北的眼里,姬寧昭哪怕輩分上算得上自己的表嫂,但論年齡卻不過還是個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乍一出事,想不開也很正常。
人類十幾年的光陰在祂們這樣幾十萬年為單位的生命里,確實不過像彈指一瞬而已。
“我沒有算。”虛弱到說一句話都要喘上好幾口氣的姬寧昭突然出聲打斷了鐘雁北的話:“我以后也不會再算了。”
姬寧昭強撐著坐了起來,她胸前的傷口因為她的動作再度被扯開,在她白色的寢衣上洇開了一片血跡,她卻好像渾然感覺不到疼痛一樣。
心頭血對修行之人有多重要,是個人都知道。可姬寧昭為了施用這個禁術幾乎放干了自己的心頭血,她還能留下一條命躺在這里,都是應重云留下的鱗片起了作用。
鐘雁北眉頭緊鎖著和姬寧昭對視,姬寧昭卻毫不相讓地直視鐘雁北,在鐘雁北有些不贊同的眼神中輕聲道:“我不會再算了。”
“因為我不會讓天意,再這么隨意撥弄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