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余斐起床又看到汪予川在本子上涂涂畫畫,不行!她一定要看看汪予川藏著什么秘密,難道他還知道穿越回去的辦法什么的?
余斐貓著步子,突然竄到汪予川旁邊,拼命把頭往本子上伸。
“你……你!!”他壓低聲音,語無倫次,“余斐!你……你不要瞎看!”
他手忙腳亂想合上本子,偏偏桌子太小,他又急,“嘩啦”一下,桌上的水碗被他揮舞的胳膊肘掃到,“咣當”一聲翻了個底朝天,水嘩啦啦流了一桌,直接淹向他那個命途多舛的小本本!
“我去!”汪予川驚呼,聲音都變了調,蹦出的字眼比余斐還現代!
余斐眼疾手快,發揮在學校食堂搶飯的速度,“嗷”的一聲撲過去搶救,兩人混亂中幾乎頭碰頭,手指差點在小水洼里相撞!
就在這手忙腳亂,桌上水漫金山的災難現場——
灶房門口,陰影籠罩。
“喲!聊啥呢這么熱鬧!年輕人就是……”汪六樂呵呵的聲音瞬間戛然而止。
他提溜著一個水瓢,滿臉錯愕地看著院子里這場詭異的景象:
他那個平日里安靜得像塊玉,沉穩得像棵老松的兒子——面紅耳赤,額角冒汗;
他撿回來的斐丫頭——激動得雙頰泛紅;
兩人隔著一張歪倒的凳子在一灘污水中……一個姿勢扭曲地去捂一個濕淋淋的本子,另一個則以一種護食的姿態伸著手!
滿地狼藉!氣氛詭異!
汪六臉上的笑容凝固,化作了十二分的不解:“……火……火氣?”他看著汪予川頭上的汗珠,又看看余斐,最后視線定格在那灘水漬和翻倒的碗上。
恍然大悟般砸吧了下嘴,帶著一絲過來人的狡黠,嗓門洪亮:
“害!我說啥事!沒事沒事!吵吵兩句也好!不打不相識!正好!聊開了就好!”他放下水瓢,叉著腰。
帶著鼓勵的語調:“川兒!斐丫頭!年輕輕的悶著多沒勁!沒事就多說說話!多聊聊!好!好得很!”
余斐:“……”
汪予川:“……”
兩雙眼睛齊齊看向汪六。
汪六渾然不覺,自顧自滿意地一錘定音:
“就這么定了!爹看著你們能聊到一塊兒去,心里頭別提多舒坦了!要多說話!增進感情嘛!好事!”他響亮地拍了拍巴掌,像是為這個結論歡呼。
然后心滿意足地轉身又鉆回了灶房:“鍋里烙餅呢!別聊太投入忘了火!”
院子里,水聲滴答,小黃狗迷惑地歪著頭。
巨大的尷尬如同實質性的膠水,裹滿了余斐和汪予川的全身。
余斐憋不住了!
她看看汪予川強行維持著平靜,實則窘迫得的俊臉,又想想那個絕對能震驚整個修仙界的二維碼……
“噗嗤——哈哈哈哈哈!”先是低笑,緊接著無法控制的笑聲如同洪水決堤地爆發出來!她笑得前仰后合,眼淚都飚了出來,手指顫抖指著同樣一臉崩潰的汪予川:
“哈哈哈哈!汪——予——川!二維碼哈哈哈哈!木雕戰斗機!那廣播體操叫煉體?!哈哈哈哈哈哈……”
汪予川的臉仿佛打翻了調色盤。羞恥到極點,反而繃不住那層溫潤如玉的假面了!他氣得一腳踢開旁邊的破碗,也終于破罐子破摔般吼了出來,聲音帶著少年變聲期的羞憤:
“余斐!住口!不許笑!!……你懂個**!廣播體操怎么了?我微調了發力模式!符合靈力初步導引原理!這是經過推演的!推演懂不懂?!”
什么溫文爾雅!什么靦腆少年!全成了泡影!
“中二病晚期啊哥們兒!”余斐笑得更大聲了,擦著眼淚,“廣播體操煉體……那你會不會第九套……那個伸展運動加云手……噗……”
“你閉嘴!!這叫體術基礎拓展與靈力經脈模型!……你以為我愿意裝啊?!這地方動不動就是之乎者也,不裝成這樣,難道要我抓著村里大爺大嬸喊‘同志辛苦了’嗎?!分分鐘把我當妖孽燒了好嗎?!”
他越解釋,余斐笑得越癲狂:“那……那你怎么解釋那航空母艦?!你打算用它征服東海嗎道友?!”
“你管我?!練手懂不懂?!我總得找個有點挑戰性的東西證明我的空間想象和結構力學功底還沒還給老師吧!……再說!再說萬一以后能附魔呢?!修真!一切皆有可能!”
汪予川氣得氣急敗壞,咬牙切齒地吼:“……還有你!余斐!你又是怎么回事?被書砸過來的?……你那本破書呢?”
余斐的笑聲卡了一下,帶著幸災樂禍:“對對對!就是個死磚頭!……看來咱倆差不多啊。”
一個精通靈力廣播體操,一個守著一塊至尊板磚。難兄難妹,誰也別笑話誰!
之前的所有試探、偽裝、緊張,在這歇斯底里的互相揭底和對噴中,煙消云散。
“嘖!”汪予川揉了揉自己滾燙的臉頰,試圖驅散那份窘迫,撈起他那硬殼本本,用袖子草草擦了擦被水暈開大片污跡的頁面——幸運的是,那二維碼還頑強地保存了至少一半。
他瞪了余斐一眼:“少廢話!明天院中集合!準備特訓!”
余斐立刻夸張地昂首挺胸,模仿著軍訓,聲音響亮:“是!汪老師!保證完成廣播體操……呃不,靈力導引模型煉體任務!”說完還行了個不太標準的少先隊隊禮。
汪予川被她的表演噎得一口氣差點沒上來:“……不準叫我老師!還有……你這是什么詭異的動作??”
“報告!這是少先隊的象征!代表著純潔的友誼和奮斗的精神!”
“……閉嘴!明天卯時!遲到加練!”汪予川咬牙切齒地丟下這句話,轉身就要往自己房間走,背影僵硬,有點落荒而逃的味道。
“哎哎!等等!”余斐忍著笑叫住他,指了指他懷里濕漉漉的本子,擠眉弄眼地提醒:“同志!注意安全!那東西……信息泄露很麻煩的!”她又指了指灶房:“萬一被汪六叔拿去鎮上找人破譯……”
汪予川背影明顯一僵。他猛地停住腳步,回過頭,對著余斐舉起另一只手,用食指在自己脖子上做了個切割手勢!
那眼神,帶著警告:“敢說出去——滅口!”
下一秒,他又迅速變臉,對著灶房門口正好奇張望的汪六,擠出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爹,沒事,余斐妹妹剛才跟我……討教一個煉體的法門,見解很有趣,說得比較興奮,碰倒了點東西。我這就去收拾收拾。”
完全看不出他前一秒剛用眼神進行了“滅口”威脅。
汪六被兒子這溫和好學、兄友妹恭的假象再次深深感動了,他看著氣氛莫名“和諧融洽”的兩個年輕人,尤其是聽到“余斐妹妹”這個無比自然的稱呼時,那笑容簡直要從嘴角咧到耳根!他樂顛顛地揮揮手:
“好好好!多多討教!對!多聊聊!這才是兄妹該有的樣子嘛!爹看著就舒坦!”他心滿意足地哼著曲兒,轉身繼續揉面去了。
灶房的門簾落下。
汪予川瞬間垮臉,對著余斐做了個咬牙切齒的鬼臉:“我妹妹!”
余斐再也憋不住,噗嗤一聲又笑出聲來,她看著汪予川那紅臉未消,卻終于卸下了所有古風偽裝的模樣,心里那最后一點點不安也徹底消散了。
管他是不是中二病,這是自己人啊!是守著一堆破爛黑科技、還得偽裝成正經修仙苗子的難兄難妹!
夕陽金色的余暉終于染透了西邊薄薄的云層,將院子里狼藉的水漬也鍍上了一層金邊。
余斐抄起旁邊歪倒的笤帚,對汪予川揚了揚下巴:
“行,哥哥!干活吧!不然汪六叔看到這滿院子水,又要鼓勵我們多交流打掃衛生的經驗了!”
汪予川沒好氣地哼了一聲,認命地去扶翻倒的凳子。
傍晚的飯桌,氣氛迥異。
粗面饃饃、咸菜、稀粥。
汪六眉開眼笑,左邊看看動作規矩的兒子,右邊瞅瞅胃口好了許多,不時偷笑的余斐。空氣中彌漫著一種他非常喜歡的和樂融融的氣息。
“川兒,”汪六咬了口饃饃,“爹看著你和斐丫頭能說得來,爹這心里,比喝了蜜還甜!這才是咱家的好福氣啊!過些日子你倆一起去蒼元宗試試,路上也好有個照應!互相幫襯著!”
余斐放下粥碗,看向汪六的眼神充滿了真誠的感激,鄭重其事:“汪叔,您放心!我余斐是知恩圖報的人!要是……要是真有那個命,摸著了修仙的道邊兒!我給您送琉璃盞!送一車!不對!送一山洞!保管讓您拿它喂雞都不心疼!”
汪六被逗得哈哈大笑:“好好好!喂雞!斐丫頭這話爹愛聽!敞亮!”
汪予川端起粥碗,小口喝粥的動作頓了一下。他抬起眼皮,眸子在余斐臉上飛快地溜了一圈。
余斐感覺到對面投來的目光,在桌子底下,無聲無息地踢了汪予川一腳!警告他別拆臺!
汪予川被踢得小腿一震,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低頭扒拉了一口咸菜,聲音還有些“掉馬”后的僵硬:
“嗯。是互相照應。”
他看向汪六,像是在討論一項重要議程:“到了蒼元宗,無論結果如何,都會傳信回來。爹您……在家要好好的。”語氣帶著屬于晚輩的真切關心,不再像設定好的臺詞。
汪六擺擺手:“好!好!爹沒事!有地有糧!餓不著!你們好好闖!”說著說著,老漢的話匣子又打開了,開始滔滔不絕地囑咐:
“路上要結伴!別走深山老林!離那些看著怪模怪樣的人遠點!”
“帶足干糧!多帶幾個饃饃!那個頂餓!用油紙包好,別潮了!”
“天涼了,斐丫頭你那舊衣薄了,川兒你有多余的襖子沒?給她翻一件厚的帶上!”
“鎮上有啥賣保平安的……桃木符啥的……你們懂,那個……靈力?要不請兩個?掛脖子上……”
余斐和汪予川在對面坐得端端正正,聽著老漢的絮叨。
“……還有最重要一點!”汪六突然加重了語氣,表情很嚴肅。
余斐和汪予川同時抬起頭,以為是什么了不得的修仙界生存法則。
只見汪六用手指敲了敲桌子:“你倆,去了那大宗門,也得常想著家里!沒事……多寫封信回來!多聊聊!在外面見識大了,更要好好說說話!這才是最重要的!聽見沒?!”
“噗……”
這次是真憋不住了。余斐連忙捂嘴,借著咳嗽掩飾過去。
汪予川嘴角微不可查地抽了一下。
接下來的幾天,汪六叔的院子里,那棵大槐樹下。
余斐一臉肅穆,雙腿開立同肩寬,雙臂側平舉。
對面,汪予川同樣一臉學術性的嚴謹,身穿灰布衣,站在樹下。沉下重心,緩緩屈膝。
兩雙手臂,按照某種刻在骨頭里的韻律,開始緩緩劃動……左平舉,右平舉……
陽光穿過稀疏的枝葉,勾勒出兩個緩慢打著簡化二十四式太極拳起手式的年輕身影,如同流水線批量復刻的標準件。
唯一泄露本質的,是那隱藏在專注表情之下心照不宣的對視眼神——那里面閃爍著赤裸裸的即將憋出內傷的歡樂。
余斐一邊伸展手臂,一邊小聲嘀咕:“哥……你這云手……靈力導引……耦合到第幾層了?”
汪予川繃著臉,聲音低沉:“閉嘴,妹妹。專注靈力循環……別笑!……汪叔看著呢!”
灶房門口,汪六抱著一捆新劈的柴,看著樹下那兩個認真交流心得的身影,感覺生活從來沒有像此刻這般圓滿過。
年輕!上進!多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