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兒,去問問今日二爺回來不回來?!?/p>
成婚半年不到,賈璉十天有五天都歇在書房里。
王熙鳳陪房的丫頭里,長得最俊的是平兒,口齒伶俐的是南兒,針線最好的是翠兒。
傳話問信這樣的事情,多半是南兒。
“翠兒,你來什么事?”
“回姑娘的話,劉媽媽讓問,咱當時坐船從金陵帶來的一些干貨、臘肉、咸菜等幾樣吃食,還沒吃凈,馬上要過年了,這東西放久了味道不新鮮,咱們是自己吃了,還是怎么處理?”
劉媽媽是管事大媽媽,管著王熙鳳的一眾陪房丫頭婆子和嫁妝產業。
金陵和京都的吃食口味不同,剛來的時候,王熙鳳吃不慣,她想單獨開個灶,可是初來乍到,不好意思張口。
今日,她想去問問王夫人,她的堂姑母,能不能在廚房給她砌個灶臺。
“你告訴劉媽媽,叫她等兩日,我自有主張?!?/p>
說罷,王熙鳳叫平兒開了嫁妝箱子,拿了六匹妝花緞子,一副純金頭面,兩個鎏金手串,去了王夫人處。
“這不是紅玉嗎?怎么在這里打簾子?”
平兒見站在門口掀簾子的是林紅玉,有些驚詫。
當初在船上,紅玉和平兒她們都是見過的。
“見過二奶奶,見過平兒姐姐,我才來的,繡鸞姐姐叫我先在這學規矩。院里冷,快到屋里來。”說罷,林紅玉將倆人讓進屋里。
屋里今日是繡鳳值守,忙給鳳姐搬了圓凳,又叫金釧出去點茶。
王夫人早瞥見平兒手中的禮物,臉色難得露出一絲笑意。
世人都喜歡有人拿禮物奉承自己,王夫人也不例外,這些禮物收下就是自己的私房,誰還嫌錢多呢。
“看你,來我這里還拿什么東西。”
王夫人對鳳姐兒這個侄女,總是不咸不淡,雖說是一家人,王熙鳳覺得她難親近。
今日她特地帶來禮物來,也是為了能將倆人的關系拉近一些。
“姑姑,侄女孝敬您是應該的,在家時候,父親常說與您和大伯父的感情最好,我孝敬您就如同孝敬他一般。”
鳳姐乖覺,是個語言伶俐的,會奉承人。
屋里沒有別人,言語間王夫人免不了問小夫妻感情如何,賈璉日常不來房里事,她不好意思說,只說很好。
賈璉是王夫人看著長大的,也不拆穿,叫鳳姐吃果子。
王夫人屋里擺了各色點心、鮮果,同賈母屋里擺的一樣。
鳳姐拈了一塊咸酥酪,噎得慌,忙灌了兩口茶。
“姑姑,您在京城日久,是否還惦念的家鄉口味?我從金陵帶了一個廚娘,做得一手好湯水,只是沒有灶臺,不甚方便。能不能在大廚房里,讓侄女砌一個灶臺,這樣侄女也好做些南邊吃食孝敬您!”
賈府人口多,廚房也甚大,日常是寫了水牌,十日一換。除賈母的飯菜單做,不在這些規矩中,飯菜也分三等,像王夫人、鳳姐、寶玉、探春這樣的主子小姐們,用一等飯菜;姨娘和各位主子房中的大丫頭及管事媽媽用二等飯菜;余下的丫鬟婆子們用三等飯菜。
可是吃飯這事,各人口味不同,大廚房的飯菜送到各房中,能合心意的少,誰主事,便合誰的心意,因此王夫人并不覺得吃飯是個問題。
眼下鳳姐想要個灶臺,不是什么難事,她既有陪嫁的灶臺娘子,也有趁手的銀錢,不費公中什么事,只需勻個灶眼給她便可,當下同意了。
“金釧,你去和廚房管事的柳娘子說一聲,叫她給璉二奶奶收拾個灶臺出來,若不夠,便砌個新的,再叫張娘子到我屋里來一趟?!?/p>
金釧去后,鳳姐見目的達成,又略坐了一會,自去了。
鳳姐回到院子里,叫翠兒喊了劉媽媽來,吩咐她去廚房看著,叫灶娘守住灶眼,把南邊帶來的吃食這幾日盡做了,分與大家吃了。
平兒等人歡喜得很,賈府的二等飯菜里時常吃出帶毛的豬肉,腥味的魚蝦,叫人難以下咽,三等的伙食更別提了。
公侯之家的飯菜,半點都沒有舊日在家吃的好,不知是廚子不會做,還是故意做的難吃,她們來了這半年,到了飯點就發愁。
劉媽媽及其他不在屋里的,還能出去買些吃食打牙祭,她們卻不能隨便走動。
鳳姐的飯食尚好,日常四菜一湯用不完,會賞了房里丫頭,她們通常就著鳳姐的剩菜,吃幾口便罷。
“姑娘,姑爺房里的小廝說,姑爺去外頭辦事了,不知幾時回來,若回來了定來告訴?!?/p>
“知道了。”王熙鳳心里不快,又不好發作。
賈璉比王熙鳳大三歲,早通人事,房中原有兩個通房,一個春桃、一個春杏,自小服侍慣了的,特別是春桃,容顏俏麗身段苗條,性格老實,預備將來要抬姨娘的。
王熙鳳來了之后,見通房丫頭長得過于艷麗,心中不喜。
這兩個丫頭只在書房伺候,很少來后院,又是府里的丫頭,鳳姐也轄制不到。
初時,賈璉見鳳姐長得好,恨不得日日黏在一處,新婚燕爾,交心的話說了不老少。
鳳姐見賈璉喜歡她,心中歡喜,好勝的心思不免占了上風,覺得能拿捏住賈璉,便有了別的心思,處處要和賈璉爭高低,又攛掇賈璉將春桃、春杏放到后院來。
賈璉又不傻,那些勛爵家里主母打死通房丫頭的事情太多了,前幾日定國公嫡孫的暖床丫頭,被主母發賣到秦淮妓院的事兒,誰人不知。
好好的丫頭子,叫人這樣糟蹋,便是不喜歡,配個莊戶人家,也強過賣到妓院去。
賈璉自此開始冷著鳳姐,不想叫她插手太多關于他的事情。
榮府的爵位在賈赦身上,將來必是他的,賈赦只有一個嫡子。
但是他今年二十有二,總在家中吃白飯也不是回事,讓人把他看輕了。
他正在四處送禮謀差事,有了差事,不論俸祿多少,他便有了正經交際圈子,交往幾個朋友,將來襲爵了,也有自己人用。
他頂瞧不上父親賈赦,襲爵沒有實職,在朝中無一人能說得上話,更別提幫他這個兒子謀求個職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