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是有重量的。
江然睜開眼睛的時候,最先感受到的不是疼痛,而是黏稠的黑暗。那黑暗像是有實質一般,粘稠的能攥住人喉嚨。沉甸甸的,讓人喘不過氣。
腦子里像是灌了一團漿糊,耳邊嗡嗡作響。她下意識摸了摸后腦勺,濕漉漉的,不知道是水還是血。
“我沒事,這是哪兒?“江然撐著身子坐起來,強撐著力氣觀察四周,喉嚨里泛著一股鐵銹味。
這片空地不算很大,四周都是光滑的青黑色石壁,黑壓壓的一片,讓人心理上壓的喘不過氣來。唯一的光亮就是秋子昂手里的手電筒,光線昏黃,照在青黑色的石壁上,反射出濕冷的幽光。空氣里彌漫著一股腐朽的潮氣,像是某種巨獸的腹腔,每一次呼吸都黏膩得讓人窒息。
“你被浪卷了進來,易大哥見狀就直接回頭跳下去救你了,我看你們都沒了,跑也沒啥用,我這小身板沒有你們早晚得死,那就索性也不跑了,何況跑也跑不過水啊。哦對我沒注意黃梅。”秋子昂撓了撓后腦勺。
易云山靠在旁邊張了張嘴,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有說話。
“之后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醒來就在這里了。結果看到你還沒醒,剛剛易大哥還挺著急的。”秋子昂努力回想,但也只能想起來這么多。
江然瞇起眼睛,秋子昂的話讓她清醒了幾分,適應著微弱的光線,看清了這四周的石壁光滑得詭異,像是被某種巨大的力量硬生生鑿出來的。
她試著活動了下手腳,胳膊上的大片淤青火辣辣的發麻。
少女皮膚嫩滑,輕而易舉留下淤青是很正常的事情。大部分情況只是看著瘆人,其實江然的痛覺比大部分普通人都要低很多,對她而言沒有那么疼。
“想不起來就不要想了。”易云山朝江然伸出了手,遞給了江然一瓶水,又把她從地上拉了起來。
“什么?”秋子昂眨了眨卡姿蘭大眼睛,單純無知的看著易云山。
無奈的嘆了口氣,易云山直接一把把秋子昂手里的手電筒奪了過來,手電筒的光束掃向一側,照亮了一條狹窄的甬道。那甬道入口處刻著一個奇怪的符號,像是甲骨文中的“囚“字,又像是被束縛的人形。
幽深狹小,才通人。
“休息的怎么樣了?”易云山把視線不易察覺的轉向江然胳膊裸露在空氣中的淤青,“說了讓你買個結實點的外套,不聽我的,這黑色破薄外套有什么好穿的。”
這兩個,真是沒一個省心的。
“少管我。”江然撇了撇嘴,剛想犯個賤活躍一下氣氛,就注意到了秋子昂在旁邊悠哉從包里掏出一套……被子???
江然和易云山同時都注意到了這幅畫面,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這被子泡水濕了,你們先聊,我晾一會兒。”秋子昂乖巧的把被子在地上鋪開,全然沒注意到江然和易云山雙雙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你他……隨身拿被子干什么?”江然愣了好一會,開口還是克制住了自己,沒有把那個親人說出來。
“我爺爺說,做人最重要的就是吃好睡好。睡袋也睡著不舒服,包里裝個被子也軟和一些。況且我是他們請過來的算命師傅,所以我隨身不用自己背太多太重的東西,但是不背個什么我心里不安心,正好背個被子,軟乎乎的。還可以應上我爺爺的囑托。”秋子昂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易云山直接轉過去,怕自己血壓上來,不再看秋子昂。一向自稱高情商的江然也梗住了,只憋了一句,“走吧。”
“你第一個,我斷后。”易云山也不管秋子昂收沒收拾完被子,直接跟江然說話,語氣很強硬,不給江然絲毫反駁機會。因為他清楚江然很怕自己的背后,是無盡空蕩蕩的黑暗。而他現在只想用最快的效率去完成任務。
至于秋子昂,他都不想說。
江然點了點頭,因為手電筒很小,手也有用,她干脆直接把手電筒咬在嘴里直接往前面走。
甬道比想象中更窄,江然幾乎是用爬的。石壁濕滑,泛著詭異的青黑色,像是某種生物的鱗片。
最奇怪的是,這里太安靜了。
沒有蟲子,沒有風聲,甚至連水滴聲都沒有。西北的蟲子向來猖獗,可這里卻干凈得像是被什么東西刻意清理過。
不知道爬了多遠,江然咬著手電筒的腮幫子有些發酸,只覺得越來越潮濕,腳底下也越來越滑。
他們這一路上都沒看見有什么昆蟲甚至是小咬,這其實是很奇怪的。
不要覺得西北地區涼快,蟲子就少了。其實西北地區的蟲子數量樣式更多,煩起人來比南方的雙馬尾煩人多了。
陰暗的爬行中,秋子昂的手肘不知道怎么搞的,碰到一塊凸起的石頭。那石頭“咔噠“一聲陷了下去,緊接著遠處傳來機關轉動的悶響。三人頓時僵在原地。
“別動!“易云山低喝。但已經晚了,秋子昂已經下意識的由于害怕縮回了手。幾乎是瞬間,整個甬道突然90度傾斜,他們全部不受控制地向下滑去。
黑暗中,江然聽到秋子昂的驚叫,還有易云山的黑色短刀刮過石壁,妄圖減下速度的刺耳聲響。她的后背重重撞來撞去,眼前又是一陣發黑。
但她強打著精神,讓自己保持清醒,約莫過了半個小時,當江然從不斷高速下滑所帶來的眩暈中恢復意識時,眼前的景象讓她忘記了呼吸。
沒有想象中的怪物和詭異場景,而是一座非常巨大而且金碧輝煌的宮殿。
氣勢規模極其浩大,細微之處精致無比。琉璃瓦頂閃耀著耀眼的光芒,宮殿坐落在一片凈水潭里,水中發出淡淡青光。這種光是一種柔和的、泛著青色的光,像是從深水里透出來的。
這一片,仿佛金色的島嶼浮現在晶瑩琥珀之中,與周圍青色形成了強烈反差。
美的炸眼。
大殿的大門自己緩緩敞開,十米高的金身伏羲女媧像坐落在大殿之內,映入眼簾,低頭俯瞰著他們,如同螻蟻。
簡直是神跡。
江然被震撼到,這種精致巨物的壓迫,總是讓人有一種想要跪下的沖動。
他們所在的位置,像是一個天坑,非常深,看不到上面的東西。四周是石壁,天坑最底下的,便是這座神殿。
“伏羲女媧,人蛇共生。”見多識廣的易云山見了這十米高的純金神相,都不禁唏噓喃喃自語。
三人在原地做了做拉伸,緩解沖擊的疼痛。尤其是江然,身上的傷已經不見不怪,看的易云山有些心疼。
他們鬼使神差的趟過水,出乎意料的,水很淺。
他們來到了那座大殿之內。
一個身穿白色長袍的男子虔誠的跪在伏羲女媧像前。這伏羲女媧像旁邊守護著的,則是非常詭異而且猙獰的兩座雕像。
一座非常明顯,是一個女人,額頭中間有一個血紅色寶石鑲嵌上去的眼睛,周圍用猩紅畫滿了紋路。而另一座,怒目獠牙的獸人面折射出冷冽寒光,耳鬢如劍戟,頭有角,仿佛下一秒就會掙裂石身,重臨人間。
居然是蚩尤!
這兩座雕像都用黑曜石雕刻而成,與女媧金身格格不入。
“黃梅?”秋子昂看到那個下跪的長袍白衣男愣了一下,因為那張人妖臉很好認。
黃梅緩緩轉頭,露出一張慘白如紙的臉,他居然……
沒有瞳孔!
黃梅繼續念念叨叨著什么。
“不對,撤!”易云山看著黃梅的眼睛,這雙目無神的死魚眼,讓他突然想到了那天晚上的活尸巴圖額爾德尼。
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轟——
殿門轟然閉合,將最后一絲天光徹底掐滅。江然反應已經很快了,但是她顧及秋子昂和易云山,猶豫了幾秒依然沒有逃出去。而且這材料異常堅固,易云山竟撼動不了半分。
直到他們試過了所有辦法,確定了自己已經被困在這里的事實,才把目光轉向了黃梅。
黃梅依然安靜的跪在那里,一動不動,只是念珠誦佛。好像是什么虔誠的弟子。
易云山想要直接給他一拳清醒清醒,被江然攔住,“聽聽他在說什么。”
“開、休、生、傷、杜、景、死、驚。”秋子昂站在大門處,動了動耳朵,隨即脫口而出。
易云山再次湊近黃梅,他并不信任秋子昂。由時間沉淀的經驗,讓他現在很難去信任任何人,必須去驗證一番已經成為了習慣。等他聽到黃梅說的確實是這些的時候,還是被這小子的耳力驚訝了一瞬。
“八門。”易云山點了點頭,“現在是你的主場。”
“生門位居東北艮八宮,五行屬土,為陽性。所以,東北位。”江然打開脖子上掛的那枚清朝老銅錢,銅錢里面還有一個薄薄是夾層,是一個八卦羅盤。這是她花了大價錢在BJ特意定制改造過的。
“這個方向。”易云山指了指一處,隨后就徑直往那邊走去。
“等等,你不怕我記錯了嗎?”江然緊張了一下,雖然生門確實是東北位置,但誰知道會不會有意外。
“我信你。”易云山沒有停下,拽著江然繼續往那邊走,走的很快,秋子昂只得緊緊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