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立秋還差三天，老天爺卻著了急，連續下了幾場雨后，竟然有了一絲秋意。

剛吃過早飯，李建國將扁擔和籮筐拿到存放鴨蛋的過道處。

為了節省房租，他和這一片管事的人說了一堆好話，爭取到這個過道的使用權。

當然，李建國還得遵守一個規定，至少要留出人行通道出來，不能占滿了道，讓小院里的人不得出門。

這個過道屬于公共場所，住在這院子里的人除了東西兩邊的樓梯可以通到外面的街道，也可以從這個通道到外面。

雖然樓上大部門的人都習慣走樓梯，但一樓的尤其是靠近這個通道的幾戶人家出門則通常選擇這個過道。

保持人們的正常出行，這是自然。

這個小院在橫玲鎮算得上中上等人家的集中住處。

一共兩層樓，整個建筑呈半圓形，樓上樓下都是單元間，一室一戶，每戶差不多四十平米左右，有獨立衛生間。

這樣的房子兩層加起來一共有36戶。

李建國之所以擠在這個小院，租個房間，主要是看中這個院子可利用空間多，還有院子里住著的“大戶人家”。

基本都是吃公糧或者做生意有事業單位的人。

雖然大院門前并沒有名字，但人們都稱她為“城鎮大院”。

他們不種田，每月有工資，吃的用的主要靠買。

雞蛋鴨蛋蛋白質豐富，營養價值高，也不貴，一個差不多兩毛左右，有錢人家幾乎每天都會吃幾個。

李建國決定在這里租房間，利用近水樓臺先得月的優勢，將大院子里的客戶穩住。

不過，他租的這間并非正式單元房，而是最西邊戶主另外搭建的一間瓦房，二十個平方左右，沒有廁所。要方便，得出了屋，往左走十來步，再拐彎，二十來米遠的地方，有一個石棉瓦搭的茅廁。

這大院里到處都是帶衛生間的房，為什么李建國不租間正兒八徑的房子？

一個字“窮”，兩個字“缺錢”。

這個二十平米的地方，一個月八塊錢的租金。

放一張床，一張桌子，幾把椅子，除開這些還有鍋碗瓢盆，桶，籃等，當然也要放做生意的一些家伙，比如扁擔，籮筐，稱等。

雖然有些擁擠，但也還能湊合。

剛開始做生意時，收來的蛋也是放在這個房間的，但后來收得多了，這屋子實在放不下，他便去找了大院管事的李大爺，買了一包大前門，送了一籃子雞蛋，李大爺同意收來的蛋可以暫時放在過道上。

不過，真住進來之后，發現并沒有想象的那么好，雖然這36戶都知道底下就有賣雞蛋鴨蛋的，卻不是家家都在這里買。

一來覺得熟人買，價格不好談，另外，他們去市場上買還可以順便再買其他的食材。

李建國后悔過，但合同簽了，只得繼續下去。

好在，時間久了后，大院里的客戶不見多，外面的散客倒是知道了這么個雞鴨蛋的交易場所，再說，李建國基本按批發價給他們，口口相傳，客戶慢慢多起來了。

外面的散客多了，大院里的人也明白就近買的好處，不僅方便，價格也比外面便宜，便也改變了主意。

家里所需的雞鴨蛋直接從李建國這里買。

大半年后，李建國老兩口子與大院的人也熟絡起來。

一開始，雞蛋放在過道上，人離開時，會用布蓋扎緊，后面熟悉之后，便也不遮擋了。

這天，原本穿著短袖往籃子里放蛋的李建國感覺到裸露的手臂上有一絲涼意，這幾天他一直有些不舒服，白天還好，夜晚老是咳嗽，時不時地還感覺身子有些發冷。

如果不是已察覺身子有些毛病，李建國不會停了手中的活去屋里換長袖。

可等他去里屋換了件衣衫出來，也就一眨眼的功夫，籃子的雞蛋明顯少了些。

他記得很清楚，進去的時候，雞蛋已排到齊籃邊了，今天路途有些遠，要走十多里路，他怕自己身子吃不消，便故意沒有象平時排那么滿。

沒想到，就這么一會會功夫，雞蛋竟然被人拿了至少四五十只。他挑十多里的路，賺的中間差價還沒有少掉的雞蛋多。

他生氣地環顧四周，靜悄悄一個人也沒有。

按他以前做事的風格，這事肯定不會聲張，只能自認倒霉，后面再小心防范就是。

因為住在這里的人都是他的客戶，沒有證據，肯定也查不出到底誰拿的，一旦嚷嚷出去，很有可能得罪一大片人，影響生意。

但這幾天不一樣，他特別著急。

那天晚上，伊妮被她哥哥姐姐還有母親擁著從外面回來后，一直沉著臉，郁郁寡歡。

李伊妮被找到的時候，她正站在清水河橋上發呆。

黑黑的夜里，一道黑黑的身影孤獨地站在橋上，趕過來的幾個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他們真怕伊妮一時想不開做了糊涂事。

自那晚后，家里人都十分知趣地不提趙運枝拋出的那個事情，但誰心里也都放不下這個事。

作為一家之長的李建國當然清楚。

他明白家里人多多少少對李伊妮早戀導致的落榜有些不滿，尤其是自己的老婆和大兒媳。有時指桑罵愧，搞一些小動作，針對伊妮。

李建國看在眼里，郁悶在心。

一連幾天他想了許多。

說實在話，他比誰都難過，比誰都想搞清楚事情的真相。

但他特別不想再為難女兒。

尤其聽說女兒一個人站在清水橋上時，他的心臟猛地收緊。

絕對不能再刺激女兒了。

再說，弄清楚了又能怎么地？

事情已經出了。

即使她大嫂說的是事實，她也不會承認。

不是事實，她愿意講日后自然會講出來。

但不管怎么樣，發生的事情已成了定局。

落榜成了鐵打的事實。

他現在真正發愁的倒不是女兒為什么考不上的原因，而是錢。

每天看著這些雞蛋，他恨不得用一些什么特殊的變通方法，讓這些雞蛋鴨蛋一夜間變成會下蛋的雞和鴨，不停地下蛋，讓他不停地挑去賣，然后不停地收錢。

如果是這樣，那么他的煩惱就解決了。

不需要跟任何人商量，更不必開什么家庭會議，直接把錢往伊妮袋里一塞，

“別苦著臉，趕緊去報名，再復讀一年，爸供得起你！”

然后再建幾棟房子，讓幾個兒子都住進獨門獨院，也可以象孩子他堂伯那般買電視，電風扇....

讓孩子們結婚的結婚，嫁人的嫁人，讀書的讀書，都過上自己的好日子。

但這都是空想啊。

缺錢始終是他的頭等麻煩。

前兩天，馮校長專程來店里找過他。

再一次提出，讓他想辦法讓伊妮再復讀一年。

“這孩子不讀書，太可惜了！”

這幾天，馮校長的話老是在他的耳邊響起。

但沒有錢，拿什么去讀？

他太需要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