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國仍然有些摸不著頭腦。
熊站長卻向他正式鞠躬道歉。
“李叔,不好意思,我剛才來買雞蛋,沒看到人,又有點急事,就先拿了五十只,讓您著急了,給您添麻煩了,實在對不起,這錢,我現在給您!”
周圍的人聽明白了。
“哦,原來是這么回事。難怪李老板要著急。還真是少了呢。只是有人買了他不知道。”
“錯怪了,錯怪了!”
抱著小孩的女人臉色緩和下來。
這位被人叫著熊站長的年輕人臉上帶著溫和的笑,一邊說,一邊從包里掏出一張十元,塞到李建國手心里。
李建國有些發懵,愣愣地看著面前的年輕人,張著嘴,顯然他還沒反應過來。
“對不起了,各位街坊,今天這事我沒處理好,引起了這么大的誤會,再急也該給李叔留個條的。”
“好了,大家各自去忙吧,李叔家庭困難,子女多,以后能幫的大家都幫著點。”
“他家的雞蛋鴨蛋新鮮,價格也便宜,只要有需要,我會跟李叔買的,希望大家伙也一樣。”
“住在一個院子里,我們互相幫襯點,大家說好不好?”
熊站長說完,一些人哈哈笑著。
“好,好。鬧了半天,是個天大的誤會“
“原來是這么回事!放心吧,以后還向他買!”
先前圍著的人各自回家去了。
那個不依不饒的女人在熊站長給了懷中孩子一顆糖后也喜滋滋地走了。
李建國終于落下心來。
同時又開始自責。
五十好幾都要六十的人了做事還如此魯莽!
人家只是買了蛋沒付錢,自己卻把人想歪了,隨隨便便扣上了“小偷”的帽子,還叫老婆子罵天罵地。
唉,真是!
就不能再等等?
鬧出這么大的誤會!
幸好這熊站長是文化人,知書達禮,善解人意,要是換其他沒素質的人,今天這事怎么收場?
又不是不給錢!
只是因為沒見到人晚給了一會會,就被人罵,以后誰還敢來買蛋?
李建國越想越覺得自己的做法實在幼稚,這哪象經歷過半個多世紀的人做的事,不長腦子,跟那些嘴上還沒長毛的小屁孩差不多!
他神情尷尬地沖熊站長點頭,一連聲地說“實在對不起!實在對不起了!”
“沒事,以后我們都是街坊了,俗話說的好,遠親不如近鄰。我是前幾天才搬過來的,本來想拜訪拜訪您的,還沒抽出個時間,我看到您也挺忙的。”
“難怪看著面生,前幾天搬來的?我呀,也就瞎忙乎。天天要到鄉下收蛋,收好了又得往其他地方送蛋,這一天天地....”
“我住一樓,103房,就您斜對面。聽李大爺說起您。您也挺不容易的,養著一大家子人。”
李建國搓著手,嘿嘿笑幾聲,眼角里竟然滲出幾滴淚水。
“聽李大爺說,你最近因為女兒沒考上大學而著急?”
“可不嗎?我女兒平時成績蠻不錯的,沒想到,關鍵時刻卻沒發揮好。”
“可能太過緊張,當初我也是這樣。再說錄取比例也小。要是成績不錯的話,您最好讓她去復讀一年,這樣把握就更大了。”
“我當初也是復讀兩年后才考上的。”熊站長末了又加上一句。
“是嗎?你是復讀后才考上的?”李建國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又暗淡下去。
“這樣吧,李叔,我回來取點東西,上午縣城有個會。我就先不和您聊了,咱們回頭空了再聊。”
熊站長說完往屋里頭走。
103房就在過道的左邊第二間。
李建國當時也說不清什么原因,竟然跟著他走了幾步
熊小軍打開屋的時候,里面擺放的東西基本也能看得清。
床,柜子,還有一個木箱,除此之外,家里算是空空蕩蕩,連鍋和碗都沒看見。
“您...您這是一個人住?”李建國問。
“是呢,我剛調過來,單位有食堂,這里也就晚上過來睡睡覺,所以啥也沒。”
“您不是咱們鎮上的人?”
“不是,我老家是漁口鎮的。”
“哦....”
熊小軍從床頭柜里拿出昨晚寫好的材料放在公文包里,走出屋,見李建國略有所思的樣,說,“李叔,今天我趕時間,就不請您到屋里坐了。”
李建國點頭,“您忙您忙!”
熊小軍走了兩步,回過頭對盯著他看的李建國說,“李叔,以后您就叫我小軍吧,我應該和您家孩子差不多大。困難都是暫時的,挺過來就好了。”
李建國看著熊小軍挺直背,大踏步往前走的模樣,心里頭一暖。
這小伙子到底是文化人!說話多暖人心!
要是自己的幾個孩子都象他這樣出息該有多好。
李建國望望天。
雨過天晴的天空特別地清藍,幾朵棉花團似的白云漂浮在空中。
他忽然有一種安寧的感覺。
是啊,困難都是暫時的,挺過來就好了!
李建國回到過道,拿起扁擔,蹲下身子,將籮筐上的繩子綁到扁擔上,當看到框里的雞蛋,準備起身時,忽然有一個疑問冒出來。
這熊站長說,他買了五十只雞蛋,但他買的蛋呢?
屋里什么都沒有啊?
他連鍋灶都沒有,要五十只雞蛋干什么?
這雞蛋真是他買的?
他單位里有食堂,怎么會自己買?難道給食堂買?
如果不是他買的,他干嗎要說這個謊,還給十元錢?
黃昏時分,太陽收斂了白晃晃的光芒,象一只紅燦燦的大光盤懸掛在地平線上,遠處的村莊,河流,樹木,還有彎彎曲曲灰白的路,均蒙上一層霞光。
李伊妮牽著牛往家走。
這些日子,她象一個木頭人,干活吃飯睡覺。
大哥將放牛的事安排給了她。
她便每天早晚從牛圈里將牛牽出來,要么到清水河坡要么到嶺莊那里,看著牛申出舌頭,將綠油油地草卷進嘴里,抬起頭不緊不慢地咀嚼,將一部分渣吐出,一部分咽進喉嚨。
40至50分鐘后,牛肚子鼓起來,圓圓地象個球,她便牽著它回家。
“伊妮!”
伊妮快要走邊村口里,聽到有人叫她。一抬頭,是父親。
“爸。”
她叫了一聲后,又面無表情地繼續往前走。
才幾天時間,女兒的下巴更尖了,眼睛窩往里陷了些,眼瞼下面的青色十分顯眼。
看樣子,女兒還沒有從落榜的打擊中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