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伊妮有些意外，看著王有志期待的眼神，想想，他剛被他父親趕出來，可能心里難受，需要人陪著說說話。
別人遇到難處了，能幫則幫一把。
“那你等我一會吧，我先把水壺給我哥他們送過去再回來。”李伊妮答應道。
“好，那我在這里等你。”
伊妮折轉回來后，王有志招呼她到樹蔭底下坐下來。
“什么事，你說吧！”
“我不去學校是經(jīng)過慎重思考過的。”王有志表情十分認真。
“為什么？據(jù)我了解，你學習成績挺好，尤其是物理，市里競賽你也拿了不錯的名次。”
“那又有什么用？你看看錄取比例。你們學校有多少人？6個班，每個班40多人，全校加起來二百多，考上大學的有幾個？一共才11名，百分之五都不到。”
李伊妮有些驚訝，有志明明在漁光高中讀，怎么對明光高中的情況那么清楚。
這些數(shù)字他是從哪里得來的？
李伊妮瞪著眼看王有志，心中滿是疑惑。
見伊妮看著他，王有志又說，“你的成績在全校不也是頂瓜瓜的？政治，英語和語文這三門你一直保持在全班第五全校前三，結果怎么樣？不都沒考上？”
李伊妮睜大了眼睛，“你怎么連這個也清楚？我們不同學校啊，我的情況你從哪里得來的？”
“這個你不管，只要有心，什么都能知道。“王有志低下頭小聲咕嘟一句。
“王有志，我的情況比較特殊....你不一樣，你是男孩子，沒那么多麻煩事，高考是我們實現(xiàn)人生夢想的一次機會，你還是要把握好。”
“高考，憑實力，但更多的則是一種運氣，能考上的是精英，是極少數(shù)。就象千軍萬馬搶著獨木橋過河，你說能有幾個人過得去？”
“過不過得去，總得試一下，如果不試，可能會后悔。”
“試了又怎么樣？大部分都過不去，這是不是事實？”
李伊妮垂下眼瞼。
“過不去的什么下場？要么萬丈深淵，要么水深火熱，有什么意思？”
李伊妮望著池塘里的那朵朵蓮花出神。
“你看看你現(xiàn)在，遭的罪少嗎？考上了他們會把你當成寶，當成榮耀，到處吹，到處炫耀，考不上呢......這個不用我說吧，你應該比我更有體會。這對你不公平！對我們這些學生不公平，考不上又不是我們的錯！”
李伊妮沒料到王有志會說出這番發(fā)人深思的話，抬起頭，象不認識似地望著他，眼眶發(fā)熱。
“反正遲早會被人唾棄，還不如搶個主動權！”
王有志從地上撿起一塊小石子，投到池塘里。
“叮咚”一聲，水面上蕩起一陣漣漪。
李伊妮怔了半響。
不得不說，王有志說得頭頭是道，句句在理。
尤其是“這對你不公平”這句話蹦出來后，李伊妮整個人象被雷擊一般，有那么一瞬間，腦子里一片空白。
然后，眼睛里開始濕潤。
公平嗎？
多少日子，起早摸黑，天還沒亮，就爬起來背單詞背公式背詞義，
上課鈴聲一響，象前線戰(zhàn)士聽到了戰(zhàn)斗的號角，渾身打了雞血一般，卯足了勁往教室跑。
夏天里熱汗淋漓，蚊叮蟲咬，
冬日里渾身哆嗦，雙腳象在冰窖里凍得先疼后癢。
讀書，背書，寫作業(yè)，做試題，ABCD....摩爾，牛頓......
象老水牛耕田犁地一刻也不敢放松，兢兢業(yè)業(yè)，勤勤懇懇。
是不夠聰明嗎？
是不夠勤奮嗎？
是不夠專注嗎？
平日的成績哪一次不是象夜空中的繁星，雖然不偉大但也熠熠生輝？被人景仰與羨慕？
可是偏偏在至關重要的時刻....在決定生死的關鍵考場，那倒霉的大姨媽......
落榜以來，堵在心頭的某根刺被人狠狠地攪動了一下，疼。
曾經(jīng)的自己是多么榮耀，中考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績上了明光。
村里人，老師，還有家里.....哪一個看自己的眼神里不充滿尊敬，喜愛，欣賞，和驕傲？
現(xiàn)在呢？
爬得高摔得疼。
中考與高考，李伊妮從巔峰跌到了谷底。
“被人唾棄？”
是的，沒有考上怎么會不遭人唾棄？
名落孫山，無人問津，有些人背后指點，有些人當面露出惋惜與不屑，至于家里人.....
李伊妮想到父親與母親，還有哥哥嫂嫂.....在她告訴他們，“我沒有過分數(shù)線”時，他們的眼神流露出的失望與哀憐。
還有抱怨與責怪。
除了那次家庭會議，除了為復讀而簽定的借款合同，差不多兩個月的時間內，他們能避開自己就盡量避開，需要交流的時候，也小心翼翼地掩飾著內心里的失望.....
佯裝與平日里一樣說著話。自己也盡量裝著和平日里一樣和他們搭著腔。
只是自己明白，伊妮仍然是伊妮，但伊妮已不再是原來的那個伊妮。
王有志的話將李伊妮強壓下去的一些情緒牽引出來，內心里那些深藏了幾個月的悲憤，羞恥，不甘，委屈....
各種情緒象決了堤的河水嘩啦嘩啦眼看就要涌出胸膛。
她知道一旦泄洪，便一發(fā)不可收拾。
她可不能再象上次那樣，毫無顏面地哭天嗆地了。
李伊妮站起身抬手揉揉已經(jīng)酸脹的鼻子，然后夸張地伸了一個懶腰，以一種輕松地語調說：
“落榜又不是我一個人。名落孫山是正常，金榜題名才是意外。沒什么唾棄不唾棄的。”
王有志站起身。
“反正，你不上學了，我也不讀了！我要陪著你，共同接受一場洗禮！”
李伊妮先是一愣，很快回答。
“人各有命，也許一輩子我就逃不開農村，但你不同，別作糊涂事，只要家里愿意供你，就好好讀書。我不需要人陪，更沒有什么洗禮！你還是回去和你爸道個歉，趕緊去學校報名，再晚，就真的遲了！”
“我不去！”
“你咋這么倔！有人供你讀還不去！”李伊妮急紅了眼。
王有志卻打量她一番，問，“你今天是不是去相親了？”
“是啊，怎么了？不讀書就得嫁人！”
“那我不讀書了是不是就可以結婚？”王有志盯著李伊妮，眼神發(fā)亮。
“你才多大就結婚？”
“那你呢？我還比你大一歲。你可以嫁人我就可以結婚。”
李伊妮望著王有志苦笑幾聲，淚水從眼角處滑落。
“笑死我了，你這什么邏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