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得梁良提醒,大家驚覺已晚,都相互告辭散去,等人都走了,張妍慌忙幫黃云微收拾好東西,神神秘秘地將她帶到一處草籠,撥開草葉,方見到荷葉連篇,河水淌淌,細看下水里還有幾尾青魚。
“看,這地方好吧?”張妍向前小心探了探身子,黃云微怕她跌下水慌忙將她拉住,過了一會張妍折了幾株蓮蓬放到黃云微懷里,“吃吧。”
“好啊,果然被我逮到了。”梁良的聲音突然從身后傳來,張妍慌張將草葉掩蓋好,轉身時腳踩到石頭上打滑,眼看就要朝河里摔下去,楊覺疾步上前和黃云微同時伸手去拉,黃云微將張妍拉了回來,自己的衣袖卻被楊覺手帶上的魚扣勾住,兩個人一同掉進了河里,壓倒了一片荷葉,撲騰起一圈水花。
索性河水不深,二人都會水,可黃云微身上的沙袋實在太沉,沒游兩下就讓她沒了勁,楊覺看她沉得厲害以為她不會水,連忙退回去摟著她吃力地往岸邊游去。
好不容易上了岸,才見黃云微的衣袖被魚扣勾破,手臂露了半截在外,楊覺紅著臉將頭別了過去,連忙脫下自己濕噠噠的外衫蓋在她身上。
黃云微懵然不知何故,抬頭見楊覺頭頂粉色荷花瓣,笑著伸出沉重的手臂幫他將花瓣從頭上拿下來。
夕陽余暉落在她濕噠噠的頭發上,只見她臉上的笑容燦爛如光,整個人都明亮起來,好似傳聞里惑人心靈的小妖精。
“你們沒事吧?”草籠岸上,張妍心急地大聲問道,梁良則四處尋找,為他們二人找安全回來的路。
黃云微起身朝張妍擺了擺手,回道:“沒事!”
“我……我賠你衣裳吧。”楊覺一邊起身一邊磕巴道。
黃云微卻并不在意,反要將楊覺的外衫脫下還給他,楊覺卻堅持讓她穿上:“你衣服破了,得……得穿著。”
黃云微拗不過他,梁良也正好找到了讓他們安全返回的路,急急地指揮著他們二人趕緊回來。
張妍見濕漉漉的二人眼里又急又憂:“趕緊回去,我馬車上還有一件斗篷!”
梁良看著楊覺頭發零散便忍不住大笑起來:“超然,好歹你也是出身將門,危急之時無招應對,活該如此狼狽。”
說罷,低頭從他懷里還掏出了一條青魚,陶侃道:“也不錯,落水一趟洗了個澡還捉了條魚,今日晚飯可是有著落了。”
黃云微回頭一看,果然是條還沒手指頭大的魚。
“這魚太小了,還不能吃,得等到七八月,那才是魚最肥美的時候。”黃云微笑說道。
“是嗎?”梁良回頭就將小青魚丟回河里,“那就放它先回去養養,等八月的時候我再來尋它,做個全魚宴。”
張妍狠狠瞪了梁良和楊覺一眼,氣呼呼道:“有沒有全魚宴我不知道,我面前倒是有兩只落湯雞,還不趕緊換身干的,仔細著涼。”
由不得黃云微開口,張妍拉著黃云微就往林子外邊走,梁良怕張妍一張利嘴招呼到自己頭上,不等張妍說話趕緊催促著楊覺跟上。
回去時已近日暮,楊覺梁良二人怕兩個女孩子回去的路上不安全,索性讓仆從駕了馬車在后邊跟著,二人一左一右隨護在她們所乘的馬車旁。
張妍一邊幫黃云微搓著手,一邊自責自己的大意:“怪我,不帶你去就好了,害你平白落水。”
黃云微對此卻毫無在意:“我這不是好好的嗎,不用在意。”
“風吹疏林草蔥蔥,霞光緲云漫山紅。吾輩皆是凡俗子,花容神仙似是同。借邀碧色求一醉,魚兒歡躍水芙蓉。”梁良沉醉飲罷,探身詢問楊覺,“超然兄,你覺得我這詩作得如何?”
余光悄看車簾,楊覺并未搭理梁良,輕聲咳了咳,示意梁良閉嘴。
馬車里,黃云微聽了一耳朵,卻不知梁良說的是什么意思。
張妍掀開車簾子嚴正警告道:“不會說話就將嘴閉上。”
“得嘞!”梁良饒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楊覺和身后的馬車,乖乖將嘴閉上,一路安靜得出奇。
“說的是什么?”黃云微聽得云里霧里。
張妍想也沒想便脫口而出:“胡言亂語罷了,不必認真。”
看著張妍一邊幫她搓手,一邊幫她捂披風,將她照顧得無微不至,雖被迫摔到了水里,她的心里還是很高興的。
“嫣嫣,謝謝你一直這么照顧我。”
“別客氣。”張妍沖她眨巴眼睛,一副好奇模樣靠近黃云微,悄聲問道:“黃小七,你家里給你定親了嗎?”
黃云微一愣,木然搖了搖頭。
“也是,你才十四,還能留兩年呢。”張妍淺淺說著,眼睛里既羨慕又失落失落,“我要是你就好了。”
“為什么呀。”黃云微不明白,張妍生得俏麗又有學識,良善可親,本是她十分羨慕的人。
頓了頓,張妍才向黃云微問道:“你知道鯤鵬嗎?”
黃云微點頭:“知道,哥哥說那是一種很大的鳥。”
張妍開心得連連點頭,不禁興奮地展開雙臂:“對,可以飛得很高很遠的鳥,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
“嫣嫣,你知道得真多。”
話落,張妍黯然,懶懶地托著腮,自言自語般:“方寸之外有千山萬水,枯巢之外有天地乾坤日月星辰……我如蜉蝣流轉方寸間,所見微小,不知天地之大,宇宙浩瀚,嫣然一女罷了。”
說話間,上官鎮已近在眼前,楊覺騎馬放慢了速度,回頭詢問道:“我們快到明月橋了,不知黃姑娘家住何處煩請相告,我們得將你送回家才好。”
黃云微起身撩簾一看,明月橋就在眼前,祝小封挺拔的身影正立于樹下等著她。
“就在橋頭停下就好,多謝!”
梁良恍然:“黃小七你住橋頭?”
黃云微不知如何回答,忙坐回位置收拾好書袋準備下車。
到了橋頭,馬車緩緩停下,黃云微告別了張妍后挪著沉沉的身軀從馬車里鉆出來,楊覺下馬來想上前幫忙,不想她直接從車板上跳了下來,因為負重的緣故腳下有些不穩,一個踉蹌險些跌倒,楊覺心切想扶一下,不想一個高大的背影擋在他面前,黃云微直接跌進他懷里,才不致摔倒。
黃云微抬頭一驚,慌亂得不知所措:“師兄,我……”
“回了。”祝小封淡淡道,目光在旁人身上從未有一刻停留,臉上一如既往的冷硬。
等黃云微稍微站好,他才轉身自顧離去。
黃云微朝楊覺與梁良揮手作別,小心又謹慎地緊跟上祝小封的背影,即便身后腳步沉重,渾身濕透,他似乎毫不在意,更沒有一點關心。
楊覺將這副冰冷無情看在眼里,不由攥緊了雙手,明明方才他對黃云微還有所關切,轉頭卻是似冰冷的石頭一般。
連梁良也看不下去,望著二人遠去的背影自顧低喃道:“我以為郭什里不近人情已經很討厭了,不知這黃小七的師兄是什么來路,這人看著怎么這么冷酷,像沒長心似的,比郭什里還討厭。”
馬車里傳來張妍的聲音:“聽外公說,黃小七的師兄可是十分厲害的人物,尋常人都近不了他的身,劍術尤為高明,外公本還曾想請他做武教來指點你們,若不是他生性冷淡不愿近人,我也想看看是怎樣的了不得。”
“他?”梁良驚愕道,“憑什么?”
張妍輕伏在車簾邊不緊不慢說道:“你或可一試,我愿一觀。”
“我雖非君子,亦非好戰之徒,天色不早了,先生怕是在家中等你許久了,我們還是先送你回去吧。”
話罷,梁良示意駕車的仆從跟上,畢竟楊覺雖尋了件外衫替換,但里衣和頭發還是濕的,長此下去鐵打的身體也會拖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