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將至，隨著各種考試的結(jié)束，陸續(xù)有學(xué)生搬著行李提前回家。

新年氛圍漸濃，連校園廣播里都開始放些喜氣洋洋的音樂，好像在催著游子歸家。班級群也前所未有地鬧騰起來，有商量結(jié)伴回家的，有委托代買車票的，還有拉人拼車的……大家難掩歸心似箭的心情，期待著大學(xué)的第一個寒假，沒有作業(yè)和試卷的春節(jié)。

明天就是最后一場考試，阿古麗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開始收拾行李箱。看到抽屜里的兩瓶藥膏，她若有所思。

“你明天回家嗎？”打開聊天框猶豫很久，她給季凡發(fā)出消息。

“不回。”

季凡的頭像瞬間亮起來，”你呢？”

“我后天的票，”她說，”你的藥還在我這里，一直忘了還你。”

“留著吧，這藥效果很好，你膝蓋好了沒？”

“嗯，確實(shí)好得快。”

“你什么時(shí)候回家？”她問道。

“過幾天吧，”他說，”反正家里也沒人等我，在哪里都一樣。”

父親都是在小年之后才回家，妹妹嫌家里冷清放假就往祖母或姑姑那里跑，他不愿意去。在季凡的記憶里，寒假的大多數(shù)時(shí)間都是一個人度過。在父親回家之前，他約朋友玩、上街隨便逛逛、學(xué)著鄰居阿姨們采辦年貨、為自己挑選衣服、準(zhǔn)備些妹妹愛吃的零食……時(shí)間倒也過得快，每年都是如此。

“喔。”

阿古麗很想安慰他，可該說些什么呢，他并沒有向她索取安慰。

“那提前祝你新年快樂……”

出發(fā)那天，幾個同鄉(xiāng)的同學(xué)約在食堂門口集合一起坐車回家，阿古麗早早等在那里，背著雙肩包，一手拎著大包的零食一手拉著行李箱，出門時(shí)楊天歌笑話她，你是準(zhǔn)備一路吃回去？阿古麗說長路漫漫，吃零食是火車上最好的消遣。

“哪有長路漫漫，不過兩個小時(shí)而已，”楊天歌笑她，”你就是饞貓。”

同班的幾個男生也在食堂門口等人，他們難得地互相打招呼，站在一起聊天。他們說宿舍只剩下季凡，一早起床洗洗刷刷還真勤快。另一個同學(xué)拍了拍自己的行李箱笑著說，這么冷的天氣宿舍都沒熱水，帶回家給老媽洗啊。突然一個男生在他耳邊輕輕地說些什么，氣氛變得詭異地安靜。阿古麗猜想，他們肯定在說季凡沒有媽媽。

遠(yuǎn)處季凡走過來，到食堂吃早飯。阿古麗注意到他的手紅通通的，估計(jì)是在涼水里泡了很久，她第一次覺得季凡的身影凄清寒冷，像午夜里孤寂的樹影，一顆掉光了葉子的樹……那雙手只怕比深冬的冰凌還要刺骨。

她突然跑過去把手里的一大包零食塞進(jìn)他懷里，說：”買太多了懶得拿，你幫我吃掉吧。”

季凡被嚇了一跳，順手拿起她手里的行李箱說，”要我?guī)湍隳脝幔湍闳ス徽景伞！?/p>

“不用。”

阿古麗靦腆地低下頭，慌慌張張搶過行李箱揚(yáng)長而去。

季凡呆立在那里，抱著大袋的零食，目送她踉蹌離開的背影。

回家后，阿古麗在床上躺了一周，過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媽媽的態(tài)度也從前兩天的熱情轉(zhuǎn)變成嫌棄，罵她太懶太不像話。所以聽說蘇昕回來，阿古麗立刻跳下床，約著她出門逛街去了。

蘇昕是她高中最好的朋友，情同姐妹無話不談，她們講述在大學(xué)的見聞趣事，分享彼此的喜怒哀樂，還有和林景晨的分手。

“我就知道他不靠譜，”蘇昕憤憤道，”像這種到了新環(huán)境就見異思遷的男生，早分早好。”

蘇昕一向不喜歡林景晨，因?yàn)橛幸淮瘟志俺吭谛胖袊诟腊⒐披悾麄兊氖虑椴灰嬖V別人，特別是蘇昕，太多人知道容易傳到老師耳朵里。最后阿古麗還是忍不住說給蘇昕聽，連帶林景晨的囑托也一并告訴她，從此蘇昕就不待見林景晨，覺得他是敢做不敢當(dāng)?shù)臅糇印?/p>

阿古麗跟她說起季凡，一個和她同一天生日的男生，有時(shí)候安慰她，有時(shí)候損她，被他推著參加辯論賽，教她打籃球。他沒有媽媽，但一點(diǎn)也不敏感脆弱，他買東西的時(shí)候很會還價(jià)……對了，他唱歌很好聽，上次聯(lián)誼會一群女生被他迷住，阿古麗說，蘇昕，我從沒見過這么奇怪的人。

阿古麗不知道介紹季凡的時(shí)候是該帶著怎樣的語氣，是惱怒是愉悅或者是同情，好像都不是，這個人讓她情緒復(fù)雜、理不清頭緒。

“阿古麗，你不會是移情別戀了吧？”蘇昕問她，”你今天說季凡可比說林景晨多，我還以為你對林景晨念念不忘，會在我面前哭得肝腸寸斷呢。想當(dāng)年，跟他吵個架都仿佛世界末日，茶飯不思，如今分手倒是難得地灑脫。”

“我看你現(xiàn)在心心念念的只有季凡吧”，蘇昕在她耳邊調(diào)侃道。

“哪有？”阿古麗故作生氣地推開她，”普通同學(xué)而已。”

“普通同學(xué)？我怎么沒聽你說起別的普通同學(xué)？”

“蘇昕，你個壞蛋。”

“你是惱羞成怒了吧！”

……

少女的嬉笑如同冬日的暖陽，讓周圍的空氣都變得燦爛起來，在天真無邪的玩笑打鬧中，所有的煩惱都跟著煙消云散。

回家的路上，阿古麗提議去逛書店，她特意挑了一本《白發(fā)魔女傳》。

春節(jié)的街頭巷尾，洋溢著喜氣洋洋的節(jié)日氛圍，家家戶戶熱鬧非凡。除夕一大早，媽媽就在廚房里叮叮當(dāng)當(dāng)為年夜飯忙碌著，爸爸幫忙收拾衛(wèi)生，不時(shí)地嚷嚷：拖把在哪里？果盤在哪里？

自己不會找啊，你眼睛瞎啦？媽媽朝他吼道。

他們大半輩子都在拌嘴，阿古麗早已經(jīng)習(xí)慣。她躲在被窩里，呼吸冬天凜冽的空氣，聽著外面細(xì)碎嘈雜的聲響，心中感到無限溫暖。

她突然想到季凡，他們家誰做年夜飯？他也在床上睡懶覺嗎？她很想問問假期里他每天會干些什么，可非親非故的實(shí)在不知道如何開口，立馬打消了念頭。

年飯過后，爸爸開始貼春聯(lián)，阿古麗在旁邊幫忙。

手機(jī)開始叮鈴叮鈴響起來，各種拜年信息鋪天蓋地。麗麗，快過來幫我想想看要怎么回？媽媽遞過手機(jī)給她。那些群發(fā)的拜年短信阿古麗看都懶得多看一眼，一連串移花接木復(fù)制粘貼的操作，大功告成，她把手機(jī)扔回給媽媽。

高中大學(xué)同學(xué)也在互相問候祝福，阿古麗挑了一條不那么爛大街的祝福做了點(diǎn)改動，然后群發(fā)出去。

叮咚——

陸續(xù)收到他們的回復(fù)，阿古麗翻著手機(jī)，盯著那個名字看了好久，一直沒有季凡的消息。

猶豫一會兒后，她單獨(dú)發(fā)了一條消息過去：新年快樂。

“方便接電話嗎？”他秒回。

“有什么事非要電話說？”

“沒事就不能聊會兒？”他說，”打字手冷。”

阿古麗跟爸媽說有點(diǎn)累先睡一會兒，一溜煙兒跑回房間關(guān)上門。

“朱古力，你在干嘛？”

聽到季凡的聲音，阿古麗情不自禁地彎起了嘴角。

他們在電話里聊天，說起《白發(fā)魔女傳》，阿古麗抱怨大冬天的只敢躺在被窩里看書，卓一航太軟弱了，他根本配不上練霓裳。

季凡笑話她，”誰讓你看書啦，我看的是電視劇。”

他們聊起楊天歌的誤會，”她們一直以為你有女朋友”，阿古麗說，”找機(jī)會你得好好解釋一下”。

“沒什么好解釋的，她們怎么想無所謂，只要你不這么想就行了。”季凡語氣平靜，聽不出是認(rèn)真還是玩笑。

“啊？”阿古麗心里一顫，小心翼翼地。

阿古麗問起季凡寒假的安排，家里打掃衛(wèi)生、看望奶奶、逛街買春聯(lián)辦年貨等，寥寥幾句，他說得云淡風(fēng)輕，阿古麗卻聽出一絲蕭條寂寞來。她不愿意在除夕夜里讓他想起沉重的話題，笑著說道，”季凡，我可是躲在被窩里跟你打電話，憋死我了。”

“朱古力，你這么大個人了不會跟男生打個電話還要躲著藏著吧，”他笑道，”這么小的膽子，真不知道你跟林景晨是怎么談戀愛的。”

“這種事情你就不要瞎打聽了，”阿古麗問，”難道你在高中就沒有早戀過？”

“沒有，”季凡回答得斬釘截鐵。

“就沒有喜歡的女生？”阿古麗追問，”有好感的也算。”

“我天生薄情，對人有好感也是三分鐘熱度，堅(jiān)持不了太久。”他接著說，”只有一個叫劉倩倩的女生。當(dāng)時(shí)給我寫情書的女生很多，我都扔了，只留下了她的，因?yàn)樗L得很漂亮。我想如果高中畢業(yè)后她還喜歡我，我就答應(yīng)跟她在一起。”

“然后呢，”她問，”畢業(yè)后你問她了嗎？”

“高考完后，我們一起填志愿，她填了另一座城市，我想，她肯定是不喜歡我了。”

“你就不能主動問她？”阿古麗恨鐵不成鋼的說道，”萬一她還喜歡你呢。”

“我對待感情一向無所謂，來就來，走就走，何必強(qiáng)求呢。”

“你可真薄情。不過，她到底有多漂亮？”阿古麗追問，”能讓你記住的女生會是什么樣子。”

“應(yīng)該比你高一點(diǎn)，比你漂亮一點(diǎn)，”季凡認(rèn)真地說，”皮膚白白的，笑起有兩個酒窩。”

比我漂亮，他為什么要加上這句話。阿古麗覺得自己被冒犯，胸腔像點(diǎn)燃了一只火柴，瞬間膨脹，怒氣如爆發(fā)的火山般熊熊燃燒，身體都被灼燒得發(fā)燙，她一腳蹬開被子，不吭一聲。

“你怎么啦，朱古力，睡著了？”他問。

“沒有，我要去陪我爸媽看電視，拜拜！”

她賭氣地掛掉電話，深呼一口氣，冷靜冷靜，她對自己說。比自己漂亮，一句不帶感情色彩的陳述句而已，為什么要生氣。

阿古麗在床上滾來滾去，怏怏扔掉手機(jī)走出房間。

爸爸夸獎春晚里的女主持人真漂亮。

“有什么漂亮的，不都是化妝的效果”，阿古麗生氣地說道。

她今天覺得”漂亮”這兩個字格外刺耳。

……

季凡問妹妹，女生為什么會突然生氣呢？

季潔已經(jīng)高二，從小就比同齡的女孩子更加早熟敏感。

“你惹誰生氣了”，她湊到季凡耳邊問道，”哥，難道你在談戀愛？”

“沒有”，季凡一把推開她，”不好好學(xué)習(xí)，整天想些什么亂七八糟的”。

“她為什么生氣我不知道。”季潔一臉興奮地說，”但我知道，你肯定很在乎她，哥，你的情竇開得可真晚。”

“一邊兒去，”季凡指著她的房間說，”把書包拿過來，我看看你寒假試卷都寫完了沒。”

“哼！”季潔叉腰離開，又回頭喊道：”就你這情商，好好想想是不是說錯了什么話惹人家不高興!”

外面陸續(xù)響起爆竹煙火的聲音，電視里開始唱《難忘今宵》。

爸爸放完煙花，媽媽問阿古麗要不要吃碗水餃再去睡覺，阿古麗并沒有什么胃口，準(zhǔn)備回房間睡覺。

手機(jī)屏幕上有一條零點(diǎn)零一分發(fā)來的消息。

季凡說，新年快樂，最最最漂亮的朱古力同學(xué)！

突然間的開心猶如窗外綻放的煙火，毫無預(yù)警地照亮了心房，讓阿古麗忍不住想要笑出聲來。她拿起手機(jī)回了一句，”新年快樂，最最最薄情的季老師。”然后一碰三尺高地跳出去，沖著廚房大喊，”媽，我好餓，給我來一碗水餃……”

季凡看著手機(jī)，咧著嘴巴笑。

“怎么，女朋友哄好了？”季潔問他。

“快滾去睡覺不要多管閑事，”季凡擺手轟走她。

“哥，你可真沒出息，看個手機(jī)都能把嘴角咧到耳根……”

馬上要開學(xué)了，這幾天媽媽對阿古麗又格外寵溺起來，每天餐桌上都是她喜歡的菜，一個勁兒地往行李箱里裝各種吃的，不停囑咐她在學(xué)校要多吃飯。阿古麗覺得媽媽對她的愛永遠(yuǎn)離不開吃。

回到學(xué)校后，室友互相分享從家鄉(xiāng)帶來的特產(chǎn)，阿古麗給大家?guī)Я藡寢屪龅奶撬郑樖职艘环菟徒o季凡。

我可沒有特產(chǎn)能送給你，季凡說，你知道的，我們那里最著名的只有和尚廟。

“不過，我也給你準(zhǔn)備了禮物，”他說。

季凡給阿古麗一串香囊樣的掛飾，他說每年正月初一都會跟奶奶去廟里，外面有很多求平安符的，圍著的都是些女孩子，所以他給阿古麗也求了一串。

招桃花，他說。

粉色的香囊上繡著明顯的字跡”桃花符”。

為什么要給我招桃花，阿古麗翻了個白眼，我好不容易從失戀的陰影里走出來，可別又給我招來什么爛桃花。

“求桃花符的人最多，我好不容易才搶到的！”他把香囊藏在身后：”不要嗎？不要我就送給別人啦！”

“不能讓你白求一場，我勉強(qiáng)收下你的好意吧。”

阿古麗搶下掛飾放在手心，閉眼許愿道，”神明保佑，希望以后都是別人愛我，希望我收到的情書比季凡還多……讓我能在他面前好好嘚瑟一番……”

季凡被她認(rèn)真許愿的樣子逗笑，他驚呼阿古麗理解的桃花運(yùn)竟然是收到很多情書，懶懶地說道：”被愛不是榮耀，不被愛也不是恥辱，有啥好嘚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