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幻滅了我所有對母愛的渴望,對她的渴望……
人生第一次與她接觸,是鄰居吃瓜奶奶的一句話造就。
五歲的我,在路口的百年大樟樹下光著腳玩著來這座廟里燒香剩下的香桿,那是我數學啟蒙的工具…
只是不知該說巧還是不巧,她撐著傘從這經過,就像我上小學必經她家一般,她出村便必會經過我家路口。
而我和她即將交錯之時,鄰居家老奶奶,喊住了她客套寒暄。
我當時不懂,只好奇聞聲抬頭看了一眼,便重新低頭依舊玩著我的“玩具”。
可,那老奶奶還是沒漏了我,當聽聞她要去尹村買東西時,便讓她帶上我一起。
我不明白她當時為什么會同意。
或許是被直白地提及需要做做樣子?
或許是我就在一旁她不好直接拒絕?
又或許......?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總不可能是出于她愛我吧......
最終,是可憐無助原本玩得正開心的我莫名其妙被安排回家穿鞋子甚至換了一身看著或許好點的衣服,跟著本該最熟悉的“陌生人”獨自頂著夏天正午的烈日走了一個小時。
說起來,我也不懂當時我的奶奶為什么會同意我跟著去。
大概,她還是希望我能多一些被愛吧?
第一次的出行,稱不上多愉快。
我邁著與她相比明顯的小短腿默默保持距離走在道路的最邊邊努力地跟上。
這時的道路還是土路,凹凸不平許多石頭。
對于年僅五歲的我來說,走得著實吃力,且還是沒做任何防曬措施忍著暴曬!
多虧了我打小就在田間地頭和爺爺一起種地曬著,和小伙伴瘋跑著,才能有體力和耐力和她走完這一趟!
最為受不了的,該是那比暴曬還要難熬的尷尬,以及有一句沒一句完全不熟的對話。
“你知道我是誰嗎?”
她獨自撐傘遮擋夏日毒辣的太陽,忽而開口轉頭問我。
“她們說你是我媽。”
邁著對大人來說的小短腿,在她身后亦步亦趨跟著的小小木頭,抬頭匆匆看了她一眼,便又匆匆低下了頭,重新看著她撐著傘的影子小聲回答。
大概小小木頭是被正午的烈日晃了眼。
這是我們之間,第一次對話。
亦是目前我人生為止,屈指可數的對話。
這是我第一次近距離看她,讓臉盲的我對她的臉有了印象。
她們都說,她長得很漂亮。
她不到一米五的個子,讓她和一米七五健壯可肩扛兩百斤的我父親站在一處,更是襯得她嬌小可人。
聽說當初,她二姨家的表哥便因喜歡她而遷怒于被她喜歡的我父親.......
她們還說,我很會長。
雖然我的臉是和她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可我的身高卻是隨了我父親,至少會有一米七。
我不愛聽她們說我長得像她。
不知是出于對她的復雜情緒,還是害怕被現在的家庭遺棄。
小小木頭,腦袋里盛滿了各種不為人知無人關心的憂慮。
可,事實卻從不會顧及我的心緒。
不管我愿不愿意,那匆匆一瞥,我便不得不接受我長得像她這個事實。
“你過得好嗎?”
明明我們兩家只是相隔步行五分鐘的距離;
明明她常去我家附近找她的朋友話家常
明明我替奶奶跑腿去村里唯一的小賣部打醬油買東西都會路過她家門口
明明關于我的事情,時時都在她們的眼里。
可她依舊問了這個問題。
也許,我不擅交際這點,也碰巧隨了她。
“挺好的。”
小小木頭不解,清澈靈動的眼里裝滿大大的疑惑。
但爺爺奶奶說做人要有禮貌,要認真回應別人的話。
小小木頭一直努力做乖孩子,乖乖回話。
燥熱的空氣,突然似停滯了一瞬,寂靜無聲。
之后,走到村子入口那即使分鐘的一段,只聽到風和萬物捉迷藏的聲音以及那孜孜不倦的蟬鳴。
鳥兒都在休息,不曾聽見啼及。
那天,她買了一長袋子蘋果。
就是那種大概半米長的窄窄一條的網袋裝滿的蘋果。
脆甜的,無聊的,我不愛吃的。
我不愛吃蘋果,即使因為家貧沒有其他零食和吃食,我也不愛吃,寧愿餓肚子也不吃。
我忘了她自己還買了些什么。
但我記得,回程時,她給我買了一根白砂糖棒冰。
一毛錢一根,冰冰涼涼的,有股我不愛吃的薄荷的氣味。
可我依舊吃得開心,覺得絲絲甜甜的。
這是她第一次給我買的東西,也是目前為止唯四買過的東西。
我還記得,她買東西時,老板客套搭話說:“你帶女兒出來買東西啊?”
她說:“是”
而我呆若木頭不敢出聲。
我害怕老板問我關于她的任何話題。
曾經有關于我父親以及她的一切,我都是聽說。
這一次,我第一次感受到她的存在。
“和我一起去外婆家玩一下吧。”
快到家的時候,相顧無言尷尬一路的氛圍突然響起來她的聲音。
小小木頭受到了驚嚇,只有惶恐,沒有絲毫期待和欣喜。
我不知為什么,可我真的害怕。
小小木頭不知道該怎么回話,也不知道該怎么拒絕,只沉默不語慌亂不已。
小小木頭第一次成了不禮貌的孩子,是面對她。
我在心里叫囂著,期望路過家門的時候能看見奶奶或者外地務工回來難得在家的小叔。
我想要他們任何一個人,能把我喊住,能給我回答。
可是沒有。
一個人也沒有。
在我需要的時候,只有我自己,從來都是......
我就這樣,木木的惶恐不安地,跟著她一前一后路過我家門口。
第一次,一個人去了我的外婆家,也是我的姨奶奶家,和她一起,單獨在一個空間里。
如坐針氈,坐立難安。
就連她遞過來我從不吃的蘋果,我也木然地接過。
她說了什么,我已全然沒了印象。
小小木頭內心兵荒馬亂,根本不知道她說了些什么,只是茫然地“嗯”著。
我只想回家,想哭卻不敢哭。
我不知道怎么向她開口說我想回家。
后來,我才知道,我的一舉一動,都有人知道。
我以為我安靜地被帶走無人知曉時,暗中有許多眼睛看得津津有味勝過任何一部電視劇。
而我為什么會知道?
因為,在我馬上快急哭時,我最依賴最愛的小叔以我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