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侍郎最近很苦惱。
他夭折了一個女兒,這沒什么,他光正妻所出就有三個女兒,現在是兩個。
夭折的這個女兒他本也不喜歡,始齔之年竟因妾室趙氏嚼了夫人幾句舌根,就帶人把趙氏的院子給砸了,簡直是目無尊長!毫無禮數可言!
他派了幾個人把這個糟心的女兒打發回尉縣老家思過幾年,就當是給點教訓,卻沒想到不到一年的時間,幼女突然病逝。
夫人林氏堅稱是趙氏做的手腳,二話不說就要報官。
陳侍郎不想家丑外揚,但又拗不過夫人,加上岳家也在施壓,陳侍郎妥協了。他知道夫人只是想宣泄喪女之痛,若不是因為趙氏,幼女不會離京也不會莫名染病過世,連尸首都不得見。
夫人林氏鬧了一通后大病一場,如今仍纏綿病榻。
陳侍郎被政敵參了一本治家不嚴,陛下很是不滿,下朝后傳喚了他。
“哼!”
陳鴻跪伏在地被從書案上丟下來的奏折砸得一震,頭頂是皇上的冷哼。
“陳卿你自己好好看看,這半月來有多少人參你治家不嚴!好一個治家不嚴!”
“讓陛下煩擾,臣惶恐!”陳鴻跪伏得更貼地面了。
靜默了片刻,皇帝再次出聲:“起來吧,賜座?!?/p>
陳侍郎不知道這整件事背后是三皇子凌鶴在推波助瀾,正如三皇子不知道這陳初柒到底是真死了還是詐死。
凌鶴聽著手底下的人的回稟卻不作聲,吹散茶杯上的霧氣。他還是不信陳初柒這個禍害已經死了,連尸首都沒留下。
“你是說,真死了?”
“屬下不敢欺瞞!只是……”暗衛將腰間信件雙手奉上,“只是屬下在調查中發現還有幾波人也在查陳姑娘,個中名單信息在此,請殿下過目。”
凌鶴示意身邊的侍從溫迎接過,溫迎檢查完信件并無不妥才雙手奉給凌鶴。凌鶴掃了一眼,眼神獨獨在“臨淄太守次子林青書”上停留了兩秒,將信件放到一旁便讓人下去了。
其他人倒也罷了,左右不過是陳鴻在官場上的政敵,倒是林青書……按理說這個時候他應該還不認識陳初柒才是,怎么也……
凌鶴的手指不斷在桌面上叩著,溫迎低眉恭敬站在一旁,等候主子的命令。
凌鶴出聲:“溫迎。”
溫迎上前一步,彎腰回應:“奴才在?!?/p>
他撥弄了一下茶蓋:“行宮那位近日如何?”
溫迎腰彎得愈低了:“沈昭儀身子弱,還如從前一般不愛出門走動,小皇子從母體弱多病,沈昭儀日夜不離操心照顧?!?/p>
哐啷一聲,茶蓋被凌鶴推翻在桌,他冷笑道:“看顧好我這位小皇弟和沈昭儀,在太醫院尋些可靠的太醫,好好為昭儀娘娘和小皇弟調理調理身子。”
“好好”兩個字咬音極重。
溫迎回道:“是?!?/p>
他不明白主子這么做的意圖,住在行宮里的沈昭儀來歷不明,向來是宮闈秘聞,鮮少有人提起,怕觸了皇家晦氣。
那位小皇子更是一出生便被陛下賜名“辜”,忘恩負義者曰辜,有罪者曰辜,一直養在行宮,私底下常有不怕死的質疑小皇子血脈是否純正。
這對母子向來不為人所注意,陛下也不曾提起,主子怎的……
溫迎不清楚,凌鶴卻清楚的很。
上輩子父皇為了給他親愛的小兒子鋪路,可謂是用盡了手段,鏟除了所有可能會威脅到凌辜的人,包括他們這幾位兄弟手足。
說起來,陳初柒也不過是他父皇親自養的一條狗,留給凌辜的一把刀而已。
可惜,他死的太早,沒看到最后的贏家是誰,也不知道有沒有連累母妃和阿青。
凌鶴眼神意味不明,嘴角繃緊,手下動作粗暴,好好的一杯茶被撥灑三四分。
“溫迎,”他再次出聲,“去看看桑染皇姐在做什么,我預備去請安?!?/p>
他若沒記錯,陳初柒這條瘋狗最惦記的就是他這血脈不明、早早被送去和親的皇姐了。
溫迎聞言怔愣片刻,回道:“殿下,您……未曾有過名喚‘桑染’的皇姐?!?/p>
“你說什么?”凌鶴失手打翻了茶盞,茶水在桌面上四處亂竄。
溫迎只當他風寒過后記混了人,回道:“當今只有兩位公主,大公主體弱,平成四年便夭亡了,小公主辛梓尚在襁褓,您記錯了?!?/p>
怎么會?
凌鶴眉頭緊皺,擺手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p>
“是。”
茗香閣。
白翁與一白胡子老道說笑著回了茗香閣,走到門口時,老道突然停下腳步。
白翁問道:“怎么了?”
老道掐指一算,笑道:“今日也算是個吉日,你有機緣在此地,萬不可錯過!走走走,咱們快些上去!”
白翁與這老道是多年的知交好友,知道他有些窺探天機的本事,任由他拉著自己上了二樓。
二樓雅座上坐了兩位少年人,一位青衫白袍,面容俊俏,衣飾雖然簡單但難掩貴氣。白翁認得他,是名喚“時令”的少年人,曾被他救過。
另一位衣著樸素干凈,月眉星眼甚是討喜,此時正低頭翻著話本子。這位白翁也認得,正是昨晚與他暢聊的小丫頭,名喚“陳玖”。
時令率先發覺了腳步聲,白翁剛到他已起身相迎,向來人作揖:“白老先生、陳道長。”
陳玖翻著話本子,發現這上面的字她都能看懂,驚喜不過兩秒才發覺自己失了禮數。
畢竟有求于人,她連忙起身,學著時令的樣子向倆人作揖:“白老先生、陳道長好?!?/p>
陳道長無所謂擺手:“拘束這些繁文縟節做什么,這位小友你好,時少俠你也好。走吧,有什么事屋里說。”
時令面上還帶著笑,眼神卻看向白翁。
陳玖不明所以,看了看已經走到前面的陳道長,又看了看白翁,最后將目光停留在了白翁身上。
昨晚巷子里太暗,她沒看清楚白翁的樣貌,今日天光大亮可讓她瞧清楚了。
白翁人如其名,頭發和胡子都已花白,長得慈祥和藹,像以前在孤兒院里經常給她糖吃的保安爺爺。
陳玖想得出神,連白翁說了什么也沒聽見。
白翁嘆氣,對時令說:“你將這丫頭帶上?!?/p>
陳玖回過神問:“爺爺,去哪呀?”
白翁聽到她的稱呼一愣,抬手打斷時令要回答的話,對她溫和笑道:“爺爺帶你去一個沒人打擾咱們爺孫倆說話的地方?!?/p>
“哦,好。”陳玖點頭。
白翁快他們幾步追上了陳道長,時令見白翁對她的態度心下震動,表面仍不動聲色,對她溫和道:“陳姑娘跟我走吧?!?/p>
陳玖不比他們這些習武之人,腳程慢。她慢悠悠地跟在時令身后,從背后打量這個人。
長得好看,穿的又好,還有耐心等她慢慢走,人還挺好。
時令見她一直走在他身后,故意落后幾步與她并肩,“陳姑娘好像與白老先生認識?”
不知為何,他一見這位陳姑娘就有種親切感,總想與她多親近親近。
陳玖搓了搓袖口的衣料,想起昨晚的事,忍不住腳趾扣地,結巴道:“也沒有……沒有很熟,就是……就是昨晚才剛認識……嗯?!?/p>
“這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