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聲轟隆,寒風陣陣襲來,將貼著大紅喜字的窗欞吹得澀澀作響。
幾個年輕的丫鬟在庭院口里來回踱步,焦急地觀望著天,像是在期盼什么,又時不時張望燈火闌珊的庭院外,像似等待著誰。
大喜的日子,一來天公不作美,怕也不是什么吉兆,二來,也沒聽過哪家大婚新郎官遲遲不來的道理。為首的是一個身著綠色小衫的年輕女子,她再也按耐不住了,示意了幾人后匆匆走進屋子里。
只聽“咯吱”的一聲,門被輕輕推開。
紅燭搖曳的新房內,女子垂頭坐在床邊,一身紅綠色的嫁衣顯得她腰身格外窈窕,金紅的蓋頭掩住頭面,蔥細的手指緊緊捂住同心結,聽到聲響,她下意識的低頭去看,是一雙意料之中的普通繡花鞋,有些失落地輕輕問道:“蕁芝,現在是什么時辰了?”
蕁芝看了看門口,幾人紛紛搖頭,臉色極為蒼白,努力擠出一個微笑上前:“亥時。”
“小姐莫慌,許是姑爺有什么事情耽擱了……奴婢已經讓人去催了。”說罷,她又焦急地看看門口。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響起了淅瀝的雨聲,混雜著屋內熏香爐里升起的裊裊香氣。
秦南菏開口打破了寂靜:“蕁芝,我這心里還是莫名慌慌的,總覺得有什么大事情要發生,自從我在弘福寺山下看見那女子……”
“呸呸呸,”蕁芝趕緊打斷秦南荷的話:“今天是小姐大喜的日子,那件事我們先不要提。”
話雖這么說,但是女子被人推下閣樓的畫面又不由浮現在秦南荷的腦海中,死前眼神定定地盯著她,心頭一顫,手心竟又捏出了把冷汗。
南荷大婚前三日,無意間聽到正在打掃庭院的嬤嬤說,若是女子在成婚前去寺廟為男子祈福,未來的生活定會幸福美滿,男子也會一生順遂,萬事無憂。
傍晚,南荷迫不及待的帶著蕁芝偷偷地前往弘福寺,好在寺廟還沒有關門,她心里暗暗自喜。祈完福后,南荷就和蕁芝去了月老橋,也就是在這里,她看見一生難以忘懷的畫面,看起來和她差不多的年歲黑衣女子,被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從高崖上推了下來,腹部還插著一把致命刀。
這可把蕁芝嚇得不輕,南荷見狀一把將她按倒在地,死死捂住她的嘴,生怕她發出一點聲音。
南荷后怕中不經意間對上了不遠處女子半睜的眼,臉上帶著一抹平靜的微笑,周圍全是鮮血蔓延,心頭一悸,隨之而來的心跳直逼喉嚨眼,她咽了口口水,企圖壓下內心的慌張。順著山崖頂看去,男子早已不見,她聲音顫抖說道:“蕁芝,我們,走。”
“小姐,”撕裂的喊叫拉回南荷的思緒,一老嬤連滾帶爬的飛入庭院,她心頭一顫,手里同心結掉落在地,總覺得有什么大事情已經發生了,一把掀開蓋頭,也不顧蕁芝的驚呼,趕緊扶住老嬤。
“嬤嬤,怎么了,你怎么如此慌張?”蕁芝問道。
老嬤頭發凌亂,淚眼婆娑,喘氣聲中帶著深深的恐懼,滿眼布滿血絲,拉著南荷匆匆忙忙地走出庭院,哀求道:“快走,小姐。”
跨出庭院幾步后,南荷覺察不對勁,掙脫老嬤肥大的手,不解問:“走,去哪里?”耳邊除了雨水擊打地面的聲音,還隱隱聽見兵器打斗。
她怔了怔。
“我阿爹阿母呢?”
老嬤絕望搖搖頭。
“我哥哥和鄒氏呢?”
老嬤絕望搖搖頭。
“謝燼呢?”
那個同她將要大婚的人。
謝燼是父親秦朝陽的弟子。秦朝陽是兩朝元老,手握重權,新帝登基不久,他便上交一切權力,告老還鄉,新帝念在他為先帝打下江山,所以封了一個清閑王爺,讓他頤養天年。過了三月,秦朝陽帶回了一個十六歲的孩子,就是謝燼。
那時候南荷才十四歲,看著父親拉著謝燼走進王府。那時候他瘦的直讓人心疼,一雙眸子像死水一般,仿佛經歷了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也不聽秦朝陽的話,惹下了一堆爛攤子,讓秦朝陽去收拾,自己卻躲在角落瑟瑟發抖,她那時不明白為什么秦朝陽不僅不懲罰他,還要天天哄著他,王府的下人瞧著秦朝陽的態度,也就對謝燼畢恭畢敬的。她不由對這個來路不明的人產生極大的反感,也作出很多針對他的事情來。
說到底還是個小孩子,也做不出什么過分的事情,所以秦朝陽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身為王府的大小姐,南荷自小聰明伶俐,又生得一副好容顏,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惹得全城公子哥為之傾倒,每年上門提親的人數不勝數,秦朝陽對這事也難為情,也只能讓南荷少出門拋頭露面。
那是正元節,南荷偷偷跑出去了,遇上了城東地主的兒子,企圖對南荷行不軌的事。
是謝燼救了她。
從那個正元節,她對謝燼產生了不一樣的感情。
秦朝陽也看出了小女娘的心思,奈何南荷卻說非他不嫁,他無奈搖搖頭,這就是命啊。
她看不懂秦朝陽臉上的神情,一門心思全在謝燼身上。
終于她如愿和謝燼成婚。
老嬤死水般的眸子里面掀起澎湃恨意,雨水摻雜淚水從滄老臉上滑過,她一字一句重說道:“就是謝燼,他一刀殺了王爺,帶著大堆軍馬包圍的王府。”
“你胡說,”南荷不可置信地冷笑一聲,“阿父待他如同親子,他怎么會殺了阿父……你肯定是看錯了。”說罷,不顧老嬤的反對,轉身朝著前院跑去。
她不相信一個和她朝夕相伴的幾年的男人會殺了她阿父,肯定是老嬤看錯了,一個是個惡作劇。
慌亂中她被拉進昏暗的屋子里,她一回頭,是身懷六甲的鄒氏,她神色緊張,緊捂南荷的嘴,低聲道:“別出聲!”
屋外傳來噼噼啪啪的腳步聲。
“三殿下有令,凡是王府的人,一律格外無論!”
三殿下,是誰?
為什么要殺王府的人?
“砰”的一聲,來不及思考,門已被人一腳踢開,迎面而來的是兩個粗壯的官兵,官兵后面是一個身著喜服的男人,一步一步朝她們走來,那張模糊的面孔越來越清晰。
是謝燼!
鄒氏藏好南荷后轉身向前,聲音微微顫抖問:“你,你想做什么?”
謝燼臉上揚起一抹鄙夷的笑,拿著沾滿血的長劍指著鄒氏,“我不想同你啰嗦,秦南荷呢?”
鄒氏氣氛說道:“全王府的人都知道,她最討厭我這個嫂嫂了,當然我也恨她,所以我怎么會知道她的下落。”
“哦,”謝燼意味深長的笑笑,手中的劍慢慢指向隆起的肚子,“嫂嫂,你確定不知道嗎?”
嫂嫂?
“呸,”鄒氏瘋笑,唾沫星子飛上謝燼一塵不染的臉上,譏嘲道:“就憑你這只王府養大的狗也配威脅我,沒有了秦朗,我和孩子又有什么活法。”
說罷,她一手從頭上拿下珠釵,“嚓”一聲,珠釵深深插進喉嚨,鄒氏只覺得一口氣沒呼吸上來,嘴角一滴滴淌出鮮血,順著她的手落下,她倒在地上,嘴角含笑。
“晦氣。”謝燼收了劍,大踏步走出去吩咐道:“把這里全部給我燒了。”
“是,三殿下。”
大火中,南荷爬了出來,她被鄒氏藏得很好,這應該是鄒氏自己的藏身之地,卻給了自己。
她抱著鄒氏,淚水大顆大顆掉落,她低啞的聲音道:“嫂嫂…”
這是第一次這樣稱呼她,卻也是最后一次。謝燼毀了這一切,若有來世,定讓他血債血償……
大火蔓延,覆蓋了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