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金城后,彭城王立刻派了人前來接應。
“縣主。”來者是個半遮面的女子,許是在江南的緣故,彭城王府女子諸多,各個樣貌姣好,只是這位女子不像前頭的綠妖,話極少。
“你是?”
女子低頭抱劍道:“護衛。”
女護衛遞上一封彭城王的來信,信中說明了李倬的來意,原來當日那馬店的大叔將這玉佩歸還,將女眷失蹤之事全數告知。
十四娘說道:“當日救下女眷大數已歸家,只是這些孩子無家可歸,還勞煩你帶回他們去請彭城王做主。”
若是彭城王,定是能幫助他們活下去。
“是。”女護衛招來數人,將這些孩子帶了下去,自然還有那瘋婆子的女娃。
“等等!”
女護衛忽然抬手,眾人停下腳步。
“娘子可還有吩咐?”
“這女娃乃是烈士遺孤,還望你將她送到靈武,與她祖母團聚。”
如此,也算沒有辜負囑托。
女護衛做事干脆利落,一頓吩咐之后,各自出發。
唯獨她還站在面前,一句話也不說。
十四娘多少有些好奇問:“可是,彭城王,還有別事吩咐?”
女護衛看了她一眼,立即低頭再度強調了句:“縣主,我是護衛。”
十四娘拿起了劍給她瞧:“我可以護著自己,如今這大唐不太平,你該護著你的主子。”
女護衛似乎詫異,還堅持說道:“殿下說,今日起您是我的主子。”
彭城王這是送了個人過來?
“我無需下屬,眼下你自由了。”
女護衛抬眸,似乎傻傻站在原地,沒有再跟上來。
那天夜里,阿豬從樹叢回來,項圈上綁著一竹筒。
她辨認得出竹筒上的四瓣梅花印記,是李長源的物件。
師兄喜那首梅花落:臘月正月早驚春,眾花未發梅花新。可憐芬芳臨玉臺,朝攀晚折還復開。
他時常賞梅游宴,便將這梅花刻于貼身之物上。
“阿姊,是何人送來的?”小妹好奇湊身過來。
“沒什么。”十四娘急忙收起了竹筒看著她,“小妹,同阿豬去那處看看,阿姊方才看見有只野兔。”
“野兔?當真?”小妹抱著阿豬朝著樹叢跑去。
見她走遠,十四娘這才將那竹筒打開,竹筒內只有一封信。
信中只有一句:數日后,必有一難,囊中自有置之死地而后生之法。
她從懷中掏出當日匆匆留下的錦囊,他這師兄雖行事不端,但擅長易事,可謂算無遺掛。
十四娘內心的忐忑不安,就好像多日之后便是死期,是已知卻未知全貌的恐懼。
“阿姊!”忽地草叢之中傳來急促的呼喊聲。
十四娘警惕著連忙拔劍而起,莫非有流寇。
草叢之中躺著三人。
兩個重傷,還有一個十四五的小郎君。
小郎君抬眸是雙純粹的眼睛,他誠懇道:“他們是我的好友,請您救救他們。”
小妹躲在她的身后:“阿姊,他們似是從絲路逃來的商人。”
為對抗安賊叛軍,陛下不得已將駐守西部的大軍調回中原,吐蕃本是求和于唐,眼下沙洲百姓水生火熱之中,原本絲路的商人更是再無生計。
十四娘終究是心軟,蹲下身,往那兩人嘴里塞進去幾粒烏丸止血:“我身上并無藥材,只有這些,是生是死全憑他們自己。”
小郎君一面瞧著二人,一面誠懇謝道:“多謝娘子,多謝娘子。”
夜里,他們棲在一城郊的破廟,據說此處離馬嵬坡只有五百里,而眼下皇室大軍便駐扎在馬嵬坡。
阿豬靠在她的身邊睡覺。
小郎君似是十分好奇,一直盯著它。
“你在看什么?”十四娘終于忍不住問道。
小郎君起身,將旁邊的人的稻草席蓋上,躡著腳過來。
“你的猞猁很特別。”
十四娘忍不住笑,輕輕將它抱起:“你別瞧它這樣,它很聰明。”
“長安城的女娘,怎會養如此兇悍的小獸?”
“你怎知我來自長安?”
“我……”那小郎君似是被看穿了,連忙說道,“我只是隨口一猜。”
她心中其實早有一律,便故意說道:“猞猁最為衷心,在馬背之上是獵手,必要時可以咬住敵人的脖頸,一招致命。”
阿豬十分配合地面露兇色。
小郎君捂著自己的脖子,不敢睜眼:“我,饒了我……”
“放心,不咬你。”十四娘將阿豬抱回,仔細打量著,“你并非絲路上的商人,沙洲戰亂不平,看你這年紀如此穿著打扮應是貴人,這二人是你的護衛?”
“娘子聰慧過人。”小郎君并未否認,“其實我是吐蕃人。”
她眼神忽地一閃:“吐蕃?”
小妹連忙拉著她的袖子:“阿姊!”
如今出現在大唐的吐蕃人,十有八九是奸細。
“我知你想說什么。”小郎君委屈地坐到另一側,“我們吐蕃與你們大唐本就是水火不容,你能出手相救,我已是非常感謝,不會再勞煩你什么。”
一個吐蕃來的貴人,還有兩個受傷的手下?
她雖疑慮,但卻也冷靜問:“你們的傷,是大唐士兵所為?”
小郎君搖頭,雙眸似是一只委屈的小犬:“我們,是受了自己人的迫害。”
“自己人?”十四娘迅速地想到什么,“莫非你是吐蕃貴族?”
正當此時,后頭其中一個侍衛睜眼醒過來。
“這是,這是我們吐蕃的新贊普。”
小郎君欣喜回頭:“恩蘭將軍,你醒了?”
贊普?十四娘打量著他,一個不過看上去十三四的毛頭小子,竟是吐蕃新任的贊普?
“阿姊,什么是贊普?”
她解釋道:“與我們的圣人一樣,是吐蕃至高無上之人。”
“叫我赤松就好。”小郎君伸手,似是想問她的名字,但卻沒有得到回應。
他尷尬地收了收手:“恩蘭將軍,莫伊怎么樣?”
恩蘭探了探鼻息,微微搖頭。
赤松身著中原的衣裝,骨子里與談吐間還是明顯不同的,他坐下身子,開始念經。
吐蕃信奉佛教之人諸多,但前不久也正因此事而鬧得不可開交。
恩蘭在一旁解釋:“贊普這是在為莫伊往生,我們贊普雖年尚青,卻是最心善之人。”
十四娘看著他的背影道:“若真心善,不該在此處念經,而是不該挑起戰亂。你可知因吐蕃趁亂,多少沙洲百姓受難?”
恩蘭連忙解釋:“并非如此,我們贊普雖已繼位,卻無政權。那些追殺我們的人,是瑪祥派來的。”
“恩蘭。”赤松起身,走到她跟前道,“娘子氣魄不一般,得知我的身份,并未趁機殺我。”
“殺了你一人,只不過讓吐蕃再換一個贊普罷了。”十四娘說道,“如若赤松贊普真的愿意,我大唐和吐蕃皆可國泰民安,再無戰亂。”
赤松笑著瞇著眼,他自小禮佛,心境異常平和。
“娘子聰慧且有格局,可我為何要幫你呢?若是我吐蕃能擴疆土,也是為百姓造福?”
看來這赤松并非完全單純,十四娘拿起劍。
“若贊普愿意,我愿助贊普躲過追殺,如今你們一死一傷,且這是在大唐,沒什么比找一個大唐人來得靠譜了。”
恩蘭拉著他:“贊普,不得輕信大唐女子所言。”
“將軍是看不上女子?”十四娘笑道,“如今這情況,我二人決戰,你不是我的對手。”
還未出門,后頭瑪祥派來的殺手已經在門口了。
“贊普,你先離開,我善后。”
“不用如此煽情。”十四娘指了指后頭的石佛,“昨日我勘察過,那佛像下有一密道,你們先行離開。”
赤松還是站在原地,看著她,忽然問出一句:“娘子可是張垍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