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倬的苦肉計被這么快拆穿,他也不愿繼續撒謊:“沒錯,這些傷是我自己弄的?!?/p>
洞外的風呼哧而過,此處離千佛洞不遠。
“若我沒猜錯,你想帶我回大唐?”阿難盯著他的眼眸,“那日你和赤松聊了什么?”
阿難的警覺超過了李倬的想象,他本是想帶她回大唐之后再做打算。
眼下的李倬只能將心中想法說明:“往日的你嫉惡如仇,心懷天下,若是知道赤松眼下虐待沙洲的百姓也定不會坐得住?!?/p>
“赤松?”阿難懷疑,“他答應過我,絕不會為難沙洲百姓的?!?/p>
“君王之約怎可相信?你過來看!”
原來,從這處的山洞望下去,便是敦煌縣的難民營。
“這些老人和女人,他們的家中壯丁不是戰死沙場,朔方軍調離后,他們大多被吐蕃所俘?!崩钯菊f道,“戈壁灘無法種植糧食,他們只能為吐蕃奴役。”
阿難心堵難受,側過頭看向他問道:“你不是建寧王,你究竟是誰?”
沒想到,她竟然自己先猜出來了。
李倬輕笑一聲,似乎反而輕松了不少:“你從什么時候開始懷疑的?”
“格桑告訴我大唐的建寧王驍勇善戰,可是……”她拉起他的手,“你的手掌光滑,沒有常年拿劍的繭。你說你放棄了征戰沙場,只為找到我,可倘若是真的建寧王,他與我都會選擇守護大唐百姓?!?/p>
李倬臉上的笑意起初只是淡淡凝滯片刻,隨后搖著頭笑意更是釋然。
他的聲音微微發抖:“阿璟,倘若你阿姊出殯那日我勇敢些,比他先走出來保護你,你心中的英雄,會不會是我?”
阿難看著他微微泛紅的眼眸,一個男子為了她不遠萬里來了大唐邊境,眼下滿是深情。
阿難低下頭道:“你知道的,我不記得你,更不記得所有?!?/p>
是啊,也只有裝作建寧王的那刻,她眼中的欣喜與快樂是不假思索的。
他還是溫柔說道:“阿璟,那這次是我們先認識了,你記住我叫李倬,是大唐的彭城王。”
李倬?他也是李唐王室。
阿難伸手似是想要緩解此刻的氣氛:“殿下,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我們定能做很好的朋友?!?/p>
李倬的手在半空停頓了一下,隨后大力握住。
“赤松想用我來換取大唐對沙洲的管理權,我想……”李倬停頓了片刻,“我想陛下會派建寧王來沙洲平反?!?/p>
“建寧王?”
“是,眼下雖然朔方軍在靈武,但必然還需對抗安賊。”李倬分析道,“吐蕃此番神算不大,只是建寧王在沙洲待得時間越久,朔方軍那側便更是危險?!?/p>
如此說來,吐蕃像是與安祿山串通好了的,沙洲不可能失,但朔方軍也是要援救。
“那我們可以做些什么?”
“你我兵分兩路,我回靈武將沙洲此事稟報陛下。你……”
見他有些猶豫,阿難說道:“我便與建寧王的軍隊會和,沙洲情況我比你了解,而且我與赤松相熟,定能幫助建寧王。”
李倬點頭,似是默契的一笑,他仍舊是那個溫和的江南公子,即便是這些年戰亂,他的溫和永遠是這世間最令人觸動的。
他從袖中將那枚玉又拿了出來,放在她的手心。
“答應我,這次之后,再也不要將此玉轉手他人了?!?/p>
“可……”那雙想要拒絕的手被李倬一下按住。
他背過身說道:“好了,此次一別不知是否還有機會相見,這份禮當是做你婚事的賀禮?!?/p>
阿難只能收下它,李倬也再沒有回過頭瞧過她一眼。
沙漠的天氣多變,是不是會刮起颶風,沙塵迷眼,軍隊很難向前。
“殿下,遠處那沙山也太陡峭了,我們帶著馬隊如何翻過?”
陳云之看著手中的地圖:“按著路,我們快到鳴沙山了,接近赤松的營帳了。”
“報!”打探的人回來說道,“前頭確實有吐蕃營帳?!?/p>
“人多少?”李倓問。
打探士兵說道:“大約百人?!?/p>
百人?吐蕃雖然沒有大軍攻下沙洲,但也不會只有這些人在營帳。
這風愈發不對勁,仿佛是驚怒了沙漠之神,突然還下起了暴雨。
“殿下,眼下又刮風又下雨的,我等還是原地休息一下?!?/p>
可李倓心中卻有些不安:“此處離敦煌縣多遠?”
“還有百里?!?/p>
李倓嘆了口氣道:“那再趕趕?!?/p>
“殿下!”身后朔方軍中終于有人忍不住說道,“我等已趕了三天三夜,如今天氣惡劣,再趕路的話,怕還沒遇到吐蕃人,便先累死了?!?/p>
“是??!我們要休息。”眾人應和著。
“我知你們累了,但吐蕃營帳只有百人,此事怕是有古怪。”
朔方軍中那人笑道:“殿下,我們這么多人,難不成連百人都打不過,還是讓我們好好歇息一番。”
“是??!”
陳云之見狀也只能順應著:“殿下,不如就讓將士們好好歇息一下吧?!?/p>
沙漠之中的風確實很大,而這沙塵若是灌進了嗓子可要難受好一會兒。
好在此處的沙山之上都鑿有洞穴,他們在里頭休息一會兒也無礙。
“看到了嗎,建寧王仿佛變了個人?!睂⑹總冎钢纯谀侨说谋秤埃瓷先ハ袷莻€邋遢大叔,毫無皇室的威嚴與貴氣。
“殿下這幾日還在喝酒嗎?”
“倒是喝得少了,只是也不與人交談,只是自個兒或者和那小陳將軍說上幾句話?!?/p>
陳云之拿著熱湯遞了過去:“你再不說話,你的兵可要將你當傻子了。”
李倓抬眸微微笑,可他的笑總像是苦笑。
“你可別笑了,笑得瘆人。”陳云之坐在他身側說道,“聽聞你那日險些殺了李長源,即便之前的怨恨,也不用動手吧?”
李倓拿過湯喝了一口:“這怎么沒有酒味?”
陳云之無奈道:“殿下,我們這軍營之中哪來的酒。再者你新傷舊疾,還要不要命了。”
“你懂什么?!崩顐勀弥@湯仿佛喝酒似的灌下,“我只是覺得今夜不能睡,得喝酒提神。”
陳云之這還是頭一回聽說喝酒能提神得。
“殿下還是好好睡上一覺,明日再擔心沙洲的事。”
陳云之剛站起身子,一支箭從黑暗之中而來,飛速劃過了他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