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番思考，沈清昭最終決定采納蘇穆的提議。

為了通話方便，她去了安靜的十樓樓梯口，按照通訊錄上的聯系方式，給鐘薇撥通了一個電話，并將事情的始末和自己的意圖詳細講述了一遍。

然而，電話那頭的鐘薇聽后，冷靜而直接回道：“任主編既然已經判定這篇文章不過關，那么結果就是這樣，又能如何更改？難道你能期待一個資歷深厚的主編順從一個新入行編輯的意見嗎？沈清昭，你是不是太過于理想化了？”

沈清昭略顯焦急，試圖辯解道：“可是在此之前，任主編曾明確表示過這篇文章質量上乘，說是可以錄用的。為何短短時間內，他的判斷會完全不同？這讓我感到十分困惑。”

鐘薇的語氣保持著職業化的冷靜道：“沈清昭，在文章尚未送至刊印之前，任何變化都有可能發生。作為編輯，你需要學會適應這種瞬息萬變的情況。若連這點都無法適應，又怎能有效地與作者溝通交流被拒的情況？”

沈清昭目光堅定，毫不退讓地回道：“這篇作品，無論從內容質量，還是從主題貼合度上，都明顯超越了我所遞送的其他文章，然而其他稿件都通過了，為何偏偏就是這篇卻無法通過評審？我堅信這其中肯定存在問題。公司應當秉持公正原則，對此事進行深入調查，如此才能對得起那些向《博聞月談》傾注心血、投遞稿件的作者們。”

鐘薇聞言，她略帶探究地問道：“沈清昭，閑暇之余，你會看網絡小說嗎？”

沈清昭坦然回道：“會看一些。”

緊接著，鐘薇提出了一個深入的問題：“那么，在當前各大網絡小說平臺上發布的暢銷作品，其文筆就一定是頂尖的嗎？”這個問題如同一道犀利的光束，直擊要害。

沈清昭眉宇間閃過一絲沉思道：“不一定。”

鐘薇感慨道：“對啊，部分暢銷作品，盡管銷量傲人，但其文筆卻未必能達到一流水平，甚至有的猶如流水賬般蒼白無力，可有時它們偏偏就能夠贏得廣大讀者的喜愛。

盡管我們公司的作品承載著一定的教育意義和價值傳播，但我們同樣面臨著實實在在的銷量壓力。沒有良好的銷售業績，員工的薪資待遇從何而來？部門的發展動力又如何持續？甚至可以說，公司的整體發展都會受到直接的影響。”

沈清昭認真聆聽之后，表達了自己的見解：“然而，我認為大部分讀者在內心深處還是渴望能夠欣賞到真正優秀且富含深意的文章的。現如今，很多平臺為了追求短期利益，只是一味地推出快消文化產品，全然不顧及讀者的真實需求與喜好。在這樣的環境下，讀者的選擇權被嚴重削弱，只能無奈地接受供給方主導的內容偏好，久而久之，他們的審美品味會被潛移默化地逐漸發生改變，甚至降級。”

鐘薇聽罷，神色顯得頗為復雜，她點頭贊同道：“你的觀點確實無可辯駁。然而，現在的大環境已經是這樣了，面臨激烈的市場競爭，即便是想要堅守品質、做出好產品的公司，也必須首先解決生存問題。為了確保自身的立足之地，不得不去迎合或者適應市場的趨勢變化。如果無法做到撼動整個大環境，那便唯有學會在其中尋找平衡，以期能在保證生存的同時，盡可能地堅守并提升作品質量。”

沈清昭反駁道：“我覺得你說得不對。在我看來，質量與公司的長期發展不僅不矛盾，反而是相輔相成的。一個企業如果僅僅追求短期利潤，通過欺騙讀者獲取暴利，那么它最終的結局也只會撤離市場。

公司所創造的產品和服務，只有具備了真正的價值和內涵，才能在市場的洪流中站穩腳跟，贏得讀者的信任和口碑，從而實現可持續的發展。

你的這番說辭聽上去好像挺合理，但卻像是在為那些急功近利的行為進行辯解和粉飾，像是一種潛移默化的思想灌輸，引導人們習慣于順應與服從，試圖讓人們接受并適應這個浮躁而缺乏深度的世界，而非鼓勵他們勇于挑戰現狀、追求改變。我認為讀者的品味自始至終應該由其內心深處的喜好所決定，而創作出卓越作品的決心與行動，則牢牢掌握在公司手中。

只要作品質量上乘，總會迎來欣賞它的讀者，進而公司可以依靠口碑的力量穩健成長，只是這個過程可能并不迅疾。

然而，眾多公司的行為，實則是貪婪和欲望在背后操縱，他們想要快速地獲取超高的利益回報，所以想要洗腦大眾接受這種價值觀，掩蓋自己的利欲熏心。

其實只要大多數公司都堅守信念、追求卓越，而讀者更遵從于內心，不跟風市場潮流，社會的真實喜好就會逐漸回歸到正軌，市場環境自然就會發生改變。只是許多企業或個人都被洗腦得不相信自己的力量，而不愿意第一個去主動求變。”

鐘薇聞此言，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她淡然道：“沈清昭，現實與幻想是有差別的，你別陷在幻想里出不來。無論你今天如何據理力爭，恐怕都無法改變結果。王總不會見你，決策是由利益而非理想驅動的，你好自為之。”

語畢，鐘薇果斷地掛斷了電話，留下沈清昭獨自面對手機屏幕，她的眼神也隨之漸漸暗淡下去。

沈清昭輕聲低喃：“若連幻想都沒有，如何能在困境中不斷突破自我？更別提促進人類進步了？”

沈清昭背靠在十樓樓梯口冰冷堅硬的墻壁上，感到一種無力的沉重壓迫著她的雙肩，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她抬頭望著上方，期待能尋找到一絲微弱的亮光，可映入眼簾的卻只有無盡的黑暗。

就在這時，倚靠在樓道走廊墻邊的蘇穆，緩步走到了沈清昭的對面。她從褲袋里掏出一包煙，從中抽出一根遞給她，語氣戲謔道：“要來一根嗎？它或許能對此刻的你有所幫助。”

剛撥通電話不久，沈清昭就感覺到有人過來了，通過蘇穆不經意間露出來的褲腿，她大概猜到了來人身份。

嗅到了濃郁的煙草味，她估摸應該是蘇穆的煙癮犯了。

沈清昭推開了蘇穆遞過來的煙，搖頭道：“不用，香煙和烈酒一樣，都是短暫用來麻痹神經的玩意，在關鍵時刻，它不僅沒有用，反而會誤事。我真心建議你盡量戒煙，以免有一天真的因為過度依賴它而導致神經錯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