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志賓要離開昫光電子?一一當真不愿這樣的事發生,她以為自己好不容易才跟他拉近關系,也讓他對她產生了好感?,他一走,她前面想的那些辦法,全都沒用了。
猜是沒有用的,別人說也不一定是真的,一一決定,她要自己去問許志賓,他說的話才算數。
一一本打算下班就問,可許志賓走得太快了,她還在磨磨蹭蹭地換衣服,人家早走到樓下去了。
“等等我!”一一在心里叫,小跑下樓,站在大樓門口望,夕陽照在園區的樹上,仿佛渡上一層柔光,花壇里種的茉莉花開得正好,微風一吹,潔白的花瓣簇擁的綠色花蕊中,散發出陣陣幽香。
這樣的美景,本是一一喜歡看的,換作以前,她準會在這里站半天,用手機拍十張八張照片,可今天她只想找孫志賓說話。
孫志賓很喜歡打電腦游戲,一一就在離宿舍樓最近的一間網吧外面等著,幾次見過他從這里出來,應該不會有錯的。
傍晚時淡藍的天空,慢慢被夜晚染成了黑色,一一抬頭看天上星星從模糊變得清晰,七點多了吧?她都等了一個多小時,許志賓怎么還不出來?
一一不知又等了幾分鐘,許志賓終于出現在門口,她心里歡呼一聲,裝出正好經過的樣子,“噢,你來這里上網?”
許志賓淡淡地應一聲,沒有要和一一搭話的意思,她在后面跟著他問,“聽說你不在這里做了?要去哪里?”
“手表廠,我有個親戚在那里當廠長?!痹S志賓說這事語氣很瀟灑,像對昫光沒有什么留戀。
一一試圖挽留他,“你在這里干了一兩年,不干下去,干到升職?”
許志賓的笑,讓一一覺得自己問了一個很笨的問題,“升職不是那么簡單的事?!?/p>
看來他是堅持要走了,一一又快速地想到了另一個方法,“那你親戚的手表廠,還招不招人?”
“你也想去嗎?我幫你問問吧?!痹S志賓這么快就能猜出她的心思,真聰明,也算是他倆心有靈犀吧,一一美滋滋地想,等她也去了手表廠,還是可以繼續跟他培養感情。
在昫光電子廠,許志賓算是優秀員工,他要跳槽,領導還是挽留了一下,只是許志賓更愿意去親戚開的手表廠,到了那里,他可以發揮自己編程和繪圖的特長,往工程師的方向發展。
一一等著許志賓給她打聽到消息,他也信守承諾,告訴她手表廠短期內不會招工,不過聽他親戚說,有個女員工懷孕了,要回家待產,7月以后,那里就有空缺了。
“那你能不能跟你的親戚說,你這邊有個人過兩個月就去那邊?”
一一期盼地看著他。“你就那么想去嗎?要是干普通操作工,你的待遇不一定比現在好哦。”
許志賓似乎不懂一一是什么心思。怎么?他不希望她去?不想繼續看見她?一一的心情黯淡了片刻,又勸自己,不是的,他只是說一個客觀的事實,也是為她著想。
一一挺直腰背,表現奮發上進的狀態,“我想去,看看能不能發展得更好?!?/p>
“有上進心是好事,我幫你爭取一下吧?!币灰贿B說了好幾聲謝謝,跟在許志賓后面幾乎想像跳芭蕾那樣轉幾圈,以后還能和他一起上班真是太好了。
5月下旬,許志賓正式從昫光電子離職,他是早上七點多出門的,肖治強和董運韜都幫他提行李,一一下樓,在男員工住的宿舍那層樓停下來,想過去幫個忙提東西,許志賓看到她,遠遠地對她喊,“不用了,你先去上班吧?!?/p>
他總是那么體貼,一一心中閃過一絲甜蜜,等以后真的跟他談戀愛了,他會更加體貼吧?她真的好期待。
見不到許志賓的日子,一一覺得上班少了很多樂趣,很想念跟許志賓一起上班那時,不怎么提得起精神。
一天中午上班沒多久,新的班長老高叫一一,“把產品送到隔壁車間去。”
一一在灌膠機邊打著哈欠放盒子,回應他,“好的,許班長。”
車間內一片笑聲,一一反應過來也笑了,“不好意思,是高班長?!?/p>
“你呀就知道叫許班長,這么想他?!崩细哒f著也笑了,“小姑娘就是喜歡帥哥啊?!?/p>
車間內又一片笑聲,有人湊過來問一一,“你是不是跟許志賓談戀愛?”
肖治強和董運韜也跟著八卦,“你倆啥時開始談的戀愛?有這好事也不跟大家分享一下?!?/p>
八字還沒一撇,一一不想泄露天機,忍著笑說,“沒有戀愛,就是關系還不錯?!?/p>
其他人又問,“許志賓去手表廠了,你也會去那里嗎?”
一一昂起頭,語氣堅決,“我當然要去了!”
她眼中看不到別人在笑,只看到她期盼的未來景象,她和許志賓默契合作完成工作的景象。
實習期結束了,同校另外三個同學都留了下來,只有一一選擇不留在昫光電子,也不隱瞞自己的去向,許志賓在6月底就給了明確的消息,7月1日,一一就可以去珖興表業報道了。
其他人看她成天想著許志賓,聊起天來說得最多是的也是他,都送上祝福,“等以后你跟他確定了關系,準備結婚,記得要請我們喝喜酒哦?!?/p>
“一定一定!”一一拱手表示感謝,“這大半年也謝謝大家的支持!”
一一把所有書報都賣了,只留下“夢想花園”筆記本,放進裝衣服的袋子,一個裝桶盆和衣架洗漱用品的袋子,坐公交車去了珖興表業。
珖興表業位于另一間工業園,它成立于90年代中期,比昫光電子建立的時間早得多,從面積來看,比昫光還小,室內的設備也更老舊些。
這里的宿舍樓,比昫光電子的宿舍樓還要矮一點,里面也更舊,有的宿舍住五六個人,一一分到的宿舍,只住了三個人。宿舍亂,床鋪小,一一也不在乎,她整理好行李,躺在床上想,第二天見到孫志賓,他會高興嗎?她該說什么話?
對一一的到來,孫志賓反應可說得上平淡,臉上沒有笑容,眼中沒有喜悅的光彩,也沒問他離開昫光后發生了什么。
一一準備了一肚子話,想從昫光開始說起,但孫志賓沒有時間聽,他也不是像她盼望的那樣,跟她在一個車間工作,而是在辦公室。
他們之間的差距加大了,一一悶悶地想,在昫光那時,她還能跟許志賓說說話,可現在見著了也只是匆匆而過,打個招呼都來不及。
周一到周日的早上,一一站在珖興表業門口,手拿一個白饅頭,一點點地咬,盼著許志賓進來時,跟他說幾句話,可他來上班也是匆匆小跑進來,常常沒留意到她站在門口,她叫他他也不應。
這里的同事都挺好,看見一一獨自在門口吃饅頭,走過時會關心一下,“你就吃一個饅頭?能吃得飽嗎?”
一一多希望是許志賓來問她,她每天都在等,等了一個多星期,還沒能跟他說上話,這樣,恐怕要放棄在上班這個時間段跟他說話了。
那下班以后,她又該怎么跟許志賓說上話?一一躺在宿舍的床上想這個問題,想得難以入睡。
上次不是請他吃過一次飯嗎?這次他介紹自己來手表廠上班,也可以作為一個理由請他吃飯,她怎么等這么久才想到?一一為自己腦筋遲鈍浪費了一個多星期,懊惱了一陣,然后又想,這次可別像上次,請吃飯變成集體活動AA制,最好只有他們兩個人去,方便拉近感情。
一一為這個主意興奮得睡不著,天一亮就坐起來,念叨著“今天我就要告訴他,一定要?!?/p>
她被分到了模具車間,負責在表盤上打孔,為了給許志賓好印象,她要在上班時間盡可能不去幻想,免得自己又稀里糊涂地犯錯誤,這個過程很困難,但一一用意志力控制自己,工作表現還算不錯。
可今天一一心里裝著事,驅逐雜念變得更難了,她每隔幾分鐘就會朝門口看一眼,看許志賓有沒有進來,等到中午,還沒看到他。
這個工業園沒有飯堂,廠區的工人們都去飯店買快餐,一一跑到宿舍樓附近那條滿是小飯店的街上,在街頭第一間飯店門口找到了許志賓,他手上提著剛買的盒飯。
“嘿!”一一跑得有點喘氣,“許志賓我跟你說,你介紹我來這里,我該請你吃飯,你看什么時候方便?”
“不用那么客氣了,我也就幫了一點小忙?!痹S志賓用云淡風輕的口吻說。
一一想不出說什么話,愣愣地看他走開,一點小忙?他這么說,意思是很樂意幫她,還是她來這里對他沒有什么意義?
不是后者,一定不是,他說話語氣淡,是因為他本來是很冷靜的性格,一一又開始自我安慰,在心里拼湊那些她以為的,許志賓對她有好感的畫面,近期沒有,就靠想象。
請吃飯不成,一一還得另外想辦法接近許志賓,她要打開思路,既然在一起上班,就有的是機會交流,只是看自己會不會抓住時機。
有一天許志賓來車間送樣品圖,一一掩飾住內心的歡喜,貌似平靜地在自己工位上忙,等他走過來。
這個車間有點擠,靠墻是工作臺,中間還放了一張大桌子,擺放著工人們的成品,等著QC來檢驗,合格的送到下一道工序的車間。
許志賓朝一一這里走過來時,另外兩位QC剛好也在附近檢查成品,工作臺和成品桌之間的走道就變得更窄。
一一側了一下臉,許志賓已來到她身后,她心又砰砰地亂跳起來,張了嘴要叫他,他見走道實在太窄,就側過身體過去,正和一一背靠背。
就那幾秒,一一清晰地感受到許志賓的體溫,比她的體溫略高,她臉上的熱度也上升了,這時許志賓回過頭,視線正對上她,一一趕快移開視線,低著頭假裝專注于干活,可她能感覺到自己嘴角忍不住上揚。
沒能跟許志賓說上話,但第一次挨得這么近,一一還是心花怒放,說不定很快就有機會跟他說話了?
一一又拿出了她的“夢想花園”筆記本,利用所有業余時間,把自己幻想和許志賓戀愛的情節,都寫在小說里,把這當做是對現實的預演。
她太沉迷于幻想,大概有大半年沒去有娣家,也沒跟有娣夫婦聯系,爸媽打電話來問她,怎么放假也不去大姑媽家?她就借口說要跟同事出去玩,或者要去上什么培訓課。
每每接到這樣的電話,一一總要偷偷罵有娣,這多事的老太婆,孫子都快上小學了,還在那瞎操心別人的事,瞎告狀,煩死人。
這個時期,一一生活的樂趣,不是寫作,就是找機會跟許志賓說話,今天說了一句,明天說了兩句,她都以為自己能在他那里積累好感,接下來,就等著他來約她了。
一晃兩個月過去了,那年的中秋節,恰逢相片情人節,在那之前一個星期,一一走過辦公室,意外聽到許志賓在跟別人說,中秋節有約會,聽他語氣還充滿期待。
約會?是不是跟她?一一心里又像裝了個小兔子,不停地跳呀跳,臉頰的溫度又升上去了。
跟喜歡的人約會,當然要穿得漂亮一點,一一在附近的服裝店,花200多塊錢,買了一套白色上衣加粉紅色裙子的裙裝,又花了近一百元,買了一雙白色涼鞋,鞋面上有綻放的玫瑰。她還買了一瓶最便宜的香水。
一一等著許志賓來約她,可等到中秋節那天,她抓著手機從早上等到傍晚,也沒等來許志賓一個電話。
她煩躁地在門口踱來踱去,同宿舍幾個同事都回家過節了,她為了不錯過許志賓電話,早餐和午餐各吃一塊面包,這會兒都快餓扁了。
手機上的時間指向六點時,一一在門口看到一位和許志賓同宿舍的同事,忙問,“你今天看到許志賓了嗎?”
對方說,許志賓剛出門,還打扮了一下,手里拿了支玫瑰花,他說好像是去那個什么廣場。
他專門打扮了出門,還拿著玫瑰花?是不是要給她一個驚喜?那她應該等下就能接到他的電話,一一馬上梳頭,換新衣新鞋,打扮一新地出門。
宿舍樓出門往左走三百米,有一個廣場,中秋節有花燈展覽,一一很想一步走到那里,但不能太急,走太快身上會出汗,剛出門噴的香水就沒用了。
廣場的一個花燈攤位前,許志賓果然站在那里,一一心頭一喜,在原地站著整理好頭發,向他走去。
當許志賓看見一一時,表情卻不是她以為的驚喜,而是吃驚,“你怎么也來了?還……”他在想一一怎么用心打扮過了,不符合她平日的風格。
他還等什么?怎么還不跟她表白?一一這一急,竟然把心里話呼啦啦地全說出來了,“咱們認識大半年,是不是早就互相有意思了?你不是要跟我約會嗎?這花不就是給我的嗎?”
許志賓本就大的眼睛,瞪得簡直能塞進一枚硬幣,嘴巴張大到能把一個雞蛋絲滑地扔進去。
他為什么會是這種反應?她又在說什么?不是應該等他說喜歡她的嗎?一一懊惱地捂住自己的嘴。
許志賓的回答,每個字都像鐵錘一樣,把一一的夢幻無情敲碎,“我沒有喜歡你,是你誤會了,我約的也不是你?!?/p>
這回答等于是,給一一迎面澆了一盆冷水,她的心也像被重重地敲了一棒。
那些話不是真的!是幻覺!一一拒絕相信自己大半年的幻想就這樣在現實面前無情破滅。
可許志賓的表情告訴她,他千真萬確說了那些話,這不是幻覺,這是鐵錚錚的事實!
“可是我喜歡你!??!”一一驟然爆出一聲哭喊。
許志賓為難地看著她,“對不起,我沒有喜歡你?!?/p>
他轉身走開那一刻,背后響起了一一難過的大哭聲,讓他腳步停了一下。
理性告訴他,安慰又能怎么樣?只會繼續誤導一一,還是等她自己想通吧。
許志賓頭也不回地走了,只剩一一獨自在廣場傷心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