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今天雨過天晴,陽光明媚,巧莉的心情也好了許多。跟季柏之在一起的十年,她很多時候都已經忘了過去,開始好好過日子了,但旁人的只言片語有時候還是會動搖她的意志。一旦撥弄到她的那根弦,她就會開始包裹,變成刺猬的樣子,別扭而傷人,這種過去讓她患得患失,也曾折磨得季柏之和她都身心俱疲,她不知道到底應該怎么辦。
她曾上山燒香,入觀修行,希望用佛道之力助自己了卻前世,離苦得樂。但佛祖仿佛也不能洗清她的污跡,她的心里還是沒能得到慰藉,反而在佛前有私心私念,變得更加業力深重。
她想神明之力是不能幫她了。
用平板百無聊賴地劃撥著琳瑯滿目的界面,一個“瑤池心語”的心理咨詢室引起了她的注意。馬巧莉立即點了進去,首頁很素雅溫馨,展示著幾個往期心理咨詢的案例,也著重對主人的咨詢理念做了闡述。
「……人世間越犯錯的人越是太過干凈的靈魂,因為總是相信,所以總是受傷,刺猬都是純粹的赤子,因為缺愛,所以傷害……」
不得不說,看到這段話的時候,馬巧莉的心門一下子被打開了。她仿佛看到了一雙天使的手,正向她伸出,將把她帶離痛苦的深淵。
“喂您好,是簡醫生嗎?我想預約。”
一輛低調的黑色轎跑停在郊區的一個小院——小院是簡瑤租的村民獨棟,一層待客,二層起居,外面有個小院子種滿了各種各樣的花草——一個帶著藏青色禮帽,穿著輕薄風衣,腳踩私人定制的真絲高跟鞋,拿著蘇繡繡著白色馬蹄蓮真絲手包的纖細身影走下來——正是馬巧莉。
不等馬巧莉熟悉周圍環境,一只通體橘紅的蝴蝶從她眼前飛過,調皮地繞著她飛了兩圈,然后徑直地往院子里飛。馬巧莉瞬間被吸引,不由自主地邁開步子向紅蝶追去,追啊追啊,追到了一叢藍綠繡球花旁,紅蝶停在上面休息。
繡球,百合,月季,藿香,蘭草……小院的花朵競相開放著,香氣在空氣中交織,仿佛編織出仙境,成百上千的蝴蝶在花園里上下飛舞,一時間把馬巧莉托到了軟軟的天空。她迷醉了,迷醉在氤氳的花香里,迷醉在蝴蝶忽閃的振翅中。
“吱呀”一聲,老舊的鐵門發出的聲響將她拉回現實,馬巧莉回過神,眼前干干凈凈,沒有鋪天蓋地的花朵,也沒有成千上萬的蝴蝶。花倒是有,安靜地植在籬笆腳,數十只蝴蝶也若隱若現地藏匿在花叢中,剛剛把她引來那只紅蝶,已經不見了。
簡瑤沒想到會有一位美麗優雅的不速之客,她正準備把那幾棵繡球鏟了,換種上芍藥牡丹。良久,她就想起前兩天確實有一位女士向她預約,但她拒絕了,沒想到對方并不介意,照著地址找來了。
那個網頁已經兩年沒更新了,還是當初讓朋友幫忙做的,很簡單的頁面,也是很簡單的文字。要不是馬巧莉前兩天的電話,她都快忘記了還有這么個網上窗口。
托馬巧莉的福,她打來電話之后,她就重溫了三五年前的一些事跡。那時候她是公司里最出色的心理咨詢師,在足球隊里面就是中鋒,她的敏銳度和專業知識,比很多幾十年的老牌咨詢師還要強,最關鍵的是,很多難搞的客戶花了很多個小時最后被她幾句話敲開心門,轉憂為喜。
但老板并不喜歡簡瑤,他認為,心理咨詢師是最容易也最好賺錢的行業,只要客戶持續性情緒低落,他們就一直有錢賺,所以像簡瑤這樣快速結束戰斗的就是擋財路的衰神,能不安排她就不安排她。久而久之,簡瑤也坐上了冷板凳,新老交替,也沒有多少人知道她的光輝事跡了。
后來簡瑤實在與公司理念不合,毅然決然地選擇辭職,找朋友自己開了一個“瑤池心語”的網上咨詢室,就這樣開始她在這個行業里真正的追光之路。
前面的兩年,正處于改革時期社會的變革和教育的老化,誕生出很多的心理疾病患者,拼命內卷搶占市場的斗爭每天都在上演,每個人都用努力熱血拼湊著面對世界的鎧甲,回到家就是視頻游戲的精神鴉片。長期如此的狀態就成了空心人,一旦遇到變故,就像年久失修的大樓轟然倒塌。這個社會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一點心理疾病,而且事態還在變化,最終到普遍成為默認的事實,那時就是人間地獄。
簡瑤療愈過一位被渣男欺騙的殘疾農村女孩,女孩經受著巨大的道德綁架和羞恥指責,多次自殺未遂。后來在網上看到簡瑤,抱著最后一絲希望前來求助,現在已經成為一個自信堅強的花店老板了。不僅有了事業,還有了愛她的老公,生了可愛的寶寶,特別幸福。神奇之處在于,簡瑤服務過的對象,人生都好像開了掛,女孩的殘疾不僅在生理上得到修復,她的丈夫還是市里很出色的青年,身邊很多年輕貌美的女人還是堅定選擇她,鞍前馬后給足了安全感。所有人都覺得不配不配,看不懂,還覺得女孩有什么手段,但奈何人家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還有好多事跡都不為人知,簡瑤沒有什么履歷,她從不記功,做了就做了,也不掛名,別人問,是她嗎?她只是笑著搖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但愿人間無疾苦,何惜架上藥生塵。簡瑤想,現在她的難以為繼,可能是這個社會開始變好了吧!
一個明亮的落地窗旁,擺放著一個小八仙桌,旁邊兩把紅木椅,一轉臉馬巧莉便可以看見她剛剛進來的那個院子。簡瑤給馬巧莉沏了一壺上好的普洱,這是她之前服務的一個女性高管送她的,常年用它待客。
“謝謝~”馬巧莉與簡瑤一見如故,非常自然地回應她的服務。
“小院偏遠,寒深露重,喝點茶暖暖。”
“簡醫生平時一個人住這里?”
“對。”簡瑤說,“最近準備外出采個風。”
“那不知道我會不會打擾簡醫生的計劃?”馬巧莉眨巴著眼睛,直直盯著簡瑤,她發現簡瑤很少看她的臉,都是垂著眼皮,安安靜靜的。
“來者是客,但說無妨。”
“我最近有些心事,也有點茶飯不思,總是深夜夢醒,不太能安眠。我想簡醫生能跟我解一解心結。”馬巧莉倒是開門見山,一點也不兜圈子。
簡瑤一看馬巧莉的衣著和她的禮儀,就知道她是富家太太,而富家太太最擔心的就是婚姻,不是老公出軌,就是自己有事擔心老公發現,不管哪樣,都不太干凈。她們找心理醫生,無非是有了某種計劃讓心理疾病做個證明,簡瑤不喜歡這樣的服務方向,也并不想卷入這些糾紛當中,權貴的事情知道的越少越好,否則容易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其實您可以去看看中醫,很多時候焦慮也是身體上的原因導致的。”
馬巧莉一聽這話,這是不打算接她的單了呀,那可不行。簡瑤越是回避,馬巧莉就越堅信,只有這個人能解決她的問題。
“中醫看了,沒什么用。”
“我倒是有個方子,您可以抓了試試。”
馬巧莉看著簡瑤去找方子的背影,手指絞著衣角,狐貍眼咕嚕咕嚕轉。怎么辦呢?
看見簡瑤過來,馬巧莉瞬間停下手里的動作,換回原來的狀態。殊不知她這番小動作在簡瑤眼里都是慢動作,小心思一覽無余。
簡瑤把一張紙箋放到馬巧莉面前,囑咐道:“一日兩次,熬水煎服,不管幾點睡,四點起床,打坐半個時辰,多做一些與自己無關的事情,中午下午如果感到困倦,可以直接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