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起身,來到窗邊向下俯視。
只見動工現場亂哄哄的,民工們慌張地跑來跑去。
遠處的貴人們似乎和我們一樣一頭霧水,侍衛們沖出來將自己的主子團團圍住保護起來。
難道有刺客行兇?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好在蕭炎早已離開現場。
小白疑惑地問:“發生了什么?”
碧云面色凝重,拉住我們就往外走,說:“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速速離開。”
我和小白就跟著碧云往樓下跑。下樓時,我通過樓梯間的窗戶看到了一匹快馬正奔向駐防處,估計是報信的。
碧云身手矯健,又穿著便服,三下兩下就奔到了樓下。小白也緊隨其后。
然而我就是慢吞吞的了。我因為習慣使然,今天出門仍然精心打扮,穿著沉重的羅裙,踩著精致卻不趁腳的繡花玉鞋,提著裙子小心翼翼又慌里慌張地往下趕。碧云和小白已經到了門口,而我還在二樓。
小白見狀,焦急地大喊:“蘭佩,你快一點兒!”
碧云看我實在不方便,就折返過來往上跑,想把我帶下來。我看著碧云上來了,身體不由自主往前傾,然而驚鴻樓的扶梯高度太低,我的鞋子又實在不穩,我從樓梯上翻身頭朝地掉了下來。
原來。。。。。這就是我的終點嗎?
我聽到了碧云的呼喊聲,聽到了我頭上步搖晃動時清脆的叮咚聲,聽到我的重繡羅裙摩擦的聲音,聽到了風在我耳邊的低吟。
閉上眼,我想起了蕭炎,想起他第一夜在我身邊時溫暖的觸感;我想起了家鄉的稻花香,想起了我在書房上課時聞到的淡淡墨香;我想起來我躺在娘懷里時,她衣服上的皂角香味。
我被無邊的黑暗溫柔地包圍。
“這么高的地方,又是頭朝地,若不是阿照在這里,必死無疑。”
我睜開眼,發現自己正被王照托著,他把我慢慢放到地上。旁邊站著裴懷瑾,他胸口起伏著,還在喘氣。
碧云趕過來,王照看見她,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碧云一怔,低下頭問我:“蘭佩,你還好嗎?有沒有傷著?”
我說:“挺好的,沒什么不舒服。”
王照說:“方才我順著蘭佩姑娘的肩膀和腰部把她托住,應該不會傷到筋骨。在軍隊里,百來斤的銅鼎我都能輕松舉起,這沒什么。敢問姑娘芳名?”
碧云不說話,裴懷瑾說:“我們聽到有人喊蘭佩姑娘,才發現你們在這里。阿照看你掉下去了,就趕緊過去救你了。”
我說:“多謝王將軍,裴大人。現下我們還有些急事,請容失陪。”說罷便想拉著碧云離開。
裴懷瑾叫住我們:“等等。”他思索片刻,從懷里掏出一塊令牌來交給我,說:“你們拿著這個,有備無患。”
我看著禮部侍郎的令牌,遲疑著該不該接。
王照皺了皺眉頭,說:“子瑜,這恐怕。。。。。。”
裴懷瑾說:“你我相識多年,改日我去拿回來就行了。”
我看著外面,駐防處似乎已經開始征調人員了,于是不再推脫,接過令牌,道一聲:“多謝裴大人。”轉身和碧云離開。小白在外面已經把馬車調度好了,我們鉆進去直接坐車離開。
我們走后,王照對裴懷瑾說:“子瑜,原來你是真心敬重蘭佩姑娘,還舍得把自己令牌給她。”
裴懷瑾說:“她也不是自愿為妓。”
王照說:“不過這蘭佩姑娘真是手眼通天,居然還能拿到驚鴻樓的位子,便是一般的子弟也是沒這個機會的。”
裴懷瑾說:“我也覺得她身后有些挺大的勢力。所以你之前惦念的春景樓姑娘,就是碧云?”
王照:“原來你知道她。”
裴懷瑾說:“她在春景樓里干活,相當于跑堂的,不過管的事情似乎更多一些。”
王照問:“她不接客?”
裴懷瑾說:“不接客,不過好像也不是很想從良。”
王照問:“這是為何呢?”
裴懷瑾說:“別人總有些自己的想法。不說這些了,我們先去現場看看吧,我是禮部侍郎,有這個資格進去。”
王照嘆道:“好好的明堂動土,怎么又生出是非來了。”
我們回去得已經有些晚了,遇上了官兵攔路,不過幸好有裴懷瑾的令牌,得以一路暢通無阻。
馬車先把小白送回了集英閣,再把我們送回春景樓。
春景樓的姐妹們談著八卦和家長里短,沒一個人提到明堂,看來這個消息還處于緊密封鎖的狀態。
其實明堂工地發生了什么,我和碧云都非常好奇,但是如果我們當時多逗留一會兒,可能就無法離開了。正如我當初目睹蕭炎遇刺后被關禁閉一樣。
今日往樓下跑的時候忘記戴面紗了,甚至被裴懷瑾和王照認了出來。他們會不會懷疑我得到驚鴻樓雅座的途徑。。。。。。
我和碧云商定,不把今天的事情吐一個字,早上出去干了什么,也都編排好了。
擔憂也是無益的。碧云去干活了,我也把自己鎖在房間里處理情報和地方上的事務。
到了晚上,蕭炎來了。
他看著很疲憊,但是目光炯炯有神。我服侍著他坐下,給他寬衣,幫他按摩,蕭炎握住我的手說:“蘭佩,你可知道明堂工地挖出了什么?”
我說:“我和碧云他們害怕被封鎖,就趕緊走了。那里挖出了什么?”
蕭炎看著我,一字一字說:“白骨,成片的白骨,上百具。”
我大驚失色:“這,怎么回事呢?”
蕭炎說:“明堂原本是祭祀重要場合,是禮樂文明的象征,可是挖出了白骨,是兇兆。如今朝廷正在和遼使商議,大臣們或主戰,或主和,大家情緒本來就很緊張。這個節骨眼上太子監工的明堂動土第一天挖出了大量白骨,指不定會有人覺得這是因為太子德不配位,所以上天會降下兇兆。”
我問:“那么這件事,朝廷是否會徹查?”
蕭炎說:“必然會徹查,刑部尚書已經接過這件事了。一定要弄個水落石出。只是可惜那些民工們,現在還被關押著。”
我有些悲觀地說:“希望他們不要被滅口。”